陈烨平静地看完后又按照折痕叠回去收好,随手撕了一张那本书里的纸页在上头画了一只眼睛,放下羽毛笔时,收尾的那一下让笔尖在纸上划开一个堆叠的纸洞,底下的黑色书皮透过那个洞看上去就像是另一只漆黑的眼睛。
一道黑色裂痕凭空出现,迅速裂开,裂痕边缘也出现了明显的扭曲感,陈烨一脚迈了进去,系统紧随其后,咔嚓,细微的破碎声后,裂缝化为光点融入空气消失。
“……我们哪知道那些小孩儿那么野啊,小小年纪就敢杀人!”客厅中运动男正手舞足蹈地给刚回来的文霖和吴跃‘还原’他们的这次死里逃生,“五六个小孩儿吧,手里拿刀砍我们,哪知道他们根本没想过真砍死我们,就是想把我们逼到井边!给我们弄下去!”
吴跃有些好奇,“那你们躲过去了?”运动男表情一僵,蔫了蔫,“没有,我们俩都掉下去了……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正好在井底发现了一具白骨,张赢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白骨边上的发卡,你猜怎么着?发卡后面刻着伯爵家徽!那具白骨应该就是伯爵的女儿了!土里那几个小孩儿还想给井扣上盖子,我个高体壮的,给张赢当了墩子,把她弄上去,她踩着我肩膀直接窜上去趁那些小孩儿不注意抢了把刀把他们都吓跑了!”想到什么,运动男心有余悸道,“你们不知道,井底下又黏又滑,还有人骨……”他打了个激灵,“太不容易了!”
张赢,也就是舌钉女在文霖听他讲完给自己投眼神的时候对人点了点头,证实了运动男没说假话,“上去之后赶孩子用了一段时间,那些孩子,怎么说呢,有点太野了,他们对杀人这件事没有畏惧情绪,反而过于兴奋,我都拿刀了,他们一开始也没跑,攻击性反而更强了,感觉他们生疏又熟练,很矛盾。”说完最后两个字,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吞咽有些困难,连呼吸都沉重了不少,“就像是在模仿发生过的事一样,那个井的位置……从庄园去镇里的路上正好能路过。”
文霖脸色跟着沉了沉,她听出了张赢的画外音。
井底伯爵女儿的白骨再加上儿童模仿作案,毫无疑问,又是一场谋杀。
并且是镇上的孩子‘看’或‘听’过却没有被伤害的一场谋杀,那凶手基本可以推测为那个镇子的居民了。可他们明明对伯爵的观感很好,为什么会对他的女儿下手呢?
现代人的思维让她忍不住去想一些原因,仇富,情杀?还是……
“不拿着吗?这可是关键证据。”陈烨站在花园中,手上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那张脆弱的纸页在微风中轻晃。站在他对面的秦越面色沉重地盯着陈烨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什么东西,可那双眼睛和一开始一样,乍一看正常得过分普通,盯久了就能看出来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你想从我这儿要什么?”】
“你不想要这个吗?”
幻听和入耳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恍惚间,秦越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面前的人背着光,和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站位一样,不同的是,那次是人声鼎沸的步行街,这一次是安静到诡异的花园。
他递出了名片。
他接下了那张纸。
透过面具眼孔,他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像两轮弯月。
下一刻,打开那张纸的秦越像是被闷头一棍,仿佛被扔进了密不透风的狭窄房间,感受着肺里的氧气一点点消耗殆尽。
无论何时,就算作为一名监管员,犯罪案件见过多少,他也总是会被集体犯罪震撼。
那些人总会以法不责众这四个字作为为自己开罪的理由,他们从没觉得自己在犯罪,反而自认为是正义的一方肆无忌惮地践踏伤害他人,甚至认为阻挠他们的人包括监管员,都是恶势力迫害他们的爪牙。
他们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的恶,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又会成群结队地出现。
秦越反应过来时,右手已经放在原本该挂着枪包的地方。他知道自己这个反应有些过激,但没办法,类似的‘游戏’副本过多了,心总会累的。
“秦哥,你在那站着干嘛?进来啊。”吴跃看到门口秦越的手部动作,心沉了沉,连忙喊了一声,把他从思虑中拽出来。
“啊,来了。”秦越缓过神,抬脚走了进去,走到文霖那就把那张纸递了过去,文霖有些懵,嘴上说着“是新线索吗?”一边翻开了那张纸,薄薄的纸上写满了罪恶,就这样撞进了她的眼中,看着上面写的内容,一时失语的文霖张嘴又合上,不知说什么好,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这种案件信息。
“是什么?”眼镜男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站起来,走到文霖面前,伸手,“我能看看么?”也不等文霖的回答,就把那张纸抽过去,瞳孔巨震。
在校生继人生第一次世界观洗礼后,再一次经历了社会黑暗面的冲刷。
抓着纸页的手忍不住抖了抖,眼镜男不禁抱怨这张纸也太沉了,沉得他都要拿不住了。
手边突然凑过来一个脑袋,仔细看完纸上写的东西,张赢的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去,“那我和王宇看到的井底下的人骨身份就存疑了。”
王宇,也就是运动男一听她这么说,大步跨过来,嘴里还嚷嚷,“真的假的,不是吧,我们差点死了才拿到的消息,怎么就这么轻松推翻啊!”
眼镜男神色凝重地赞同道,“没错,如果是镇民合伙杀害了伯爵夫人,那那枚确定身份的宝石发卡很有可能不属于井底白骨,有可能对方的死亡只是因为分赃不均,被杀后有赃物跟着掉落井底的可能性很大。”
文霖走到秦越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那张纸,你从哪里找到的?”秦越同样声音压得很低,回复她,“从那位手里。”听到他这么说,文霖点点头,“明白了。”那这个信息基本不会有假。
“正好各位都在!”一股香风袭来,女装伯爵摇着他的羽毛扇子快步走过来,臃肿的华丽大裙尾也没降低他的速度分毫,很快,就带着身后的人走进偏楼大厅,像是没看见面前几人陡然变差的脸色,高声说道,“附近镇上最近有几个孩子失踪了,这位是镇上的牧师,他听说各位去过几次镇上,所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顺便如果你们有时间希望客人们能和他过去提供一些帮助,各位觉得怎么样?”
在他身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牧师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神情恳切,“镇上有几个孩子失踪了,因为有镇民说见过其中两个孩子和伯爵的客人说过话,所以我想来问问,如果可以也麻烦各位能够帮助这些孩子可怜的父母,他们都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安全回家。”
伯爵在旁边听着,戏剧化抹着眼泪,艳丽的眼影被他抹得左一块儿又一块儿,声音夸张地帮腔道:“天哪!你们一定要帮——咳!”说话间,一股血从伯爵嘴里涌出,顺着下巴脖子流到胸口,层层叠叠的蕾丝被血液浸染得通红,可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面前的‘客人们’咧嘴露出满嘴沾血的牙,“——帮他们啊!”
时间改为了四天。
走在去往小镇的路上,吴跃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黑色斗篷背影,收回视线后悄悄挪到文霖身边,“这样……没事吗?”
文霖知道他想说什么,吴跃其实是想说之前大佬发话改为三天的通关时间被伯爵突发奇想延长了一天,那位竟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接受了。
“别担心,稳着呢。”文霖照顾到这位新同事还没毕业的年纪,低声安慰,“注意点儿老秦就行,他不慌,咱们就不用慌,比起明面上的人,暗处的才更危险。”她瞟了眼走在最后的秦越,只见他默不作声地跟在人群后面,看起来比起前面的那位,反而是周围的灌木丛更让他防备。
这种时候来自嫌疑人的‘邀请’更像是死亡预告,秦越不敢放松神经,他仔细打量着周边的灌木,森林,不放过任何一处风吹草动。
由于老牧师希望可以一路找去镇上,这样也算扩大了搜寻范围,按他的原话说,这是为了更快找到失踪的孩子们,他们这七人不得不从庄园出发,步行前往镇子,这条路坐马车的时候只觉得颠簸,没觉得有多远,可走起来,也能耗上一个多,将近两个小时。再加上老牧师非要和他们一起走,一起找孩子,他手脚不利索,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在这条过于清冷的路上又多耗了不少时间,原本下午天还亮的时候出的门,现在天快黑了,他们磨磨蹭蹭还没到镇子上。
眼镜男不禁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先生,你们不是着急找孩子吗?光是在这条路就已经浪费很长时间了,不如您上马车,我们在附近找也能快一些。”
紧接着,他就看到原本还走在前面的老牧师停了下来,转身,背对着粉紫色的火烧云,提起嘴角,笑道:“是啊,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一阵风从脸旁刮过,吴跃惊讶地看到文霖三两步冲上前,试图控制住老牧师的时候被老牧师一脚踹开,在地上滑行了一段,然后被张赢和王宇合力拦住,三个人差点撞成一团。
“咳。”文霖吐出一口酸水,从地上站了起来,额头青筋因为疼痛一股一股的,抬起胳膊把呆站着的眼睛男一把捞到了自己身后,“吴跃,警戒!”
“是!”吴跃本能站了个军姿,然后快步跑到了王宇后面,转身正好看到随着秦越后退,他身前的高壮男人如同一面倒塌的墙,轰地正面倒在了地上,扇形喷溅的血液有一些溅到了秦越身上,他转身看过来时,侧脸以及衣服的一侧都血淋淋的。
一刀致命,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像是一个把生命耗在战场的,彻底放弃自我的战士。
文霖轻轻眨了眨眼睛,有点不舒服,可能是睫毛进眼睛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