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幅壁画雕刻的像是一段无名的历史。
白棘的脑海中冷不丁出现这么一句解读。
花纹勾连回转,看不出走向,任凭在场的哪个使者也看不出画的具体内容。
微光闪烁之处倒确实像个“大”字形的人。
但是……白棘坚决不承认这个丑东西是自己的画像。
符岚挑眉道:“倒是很有意思的说法。”
梁越年讪讪摸了下鼻尖,对着这张和S001如出一辙的脸莫名感到有些心虚:“是、是吗哈哈……”
关于壁画究竟是不是人像的讨论告一段落,白棘指腹顺着墙上的纹理摸索。
“这好像是个迷宫的地形图,你们看壁画的底层纹路,以及这个亮光所在的标点。”
“居然真的是诶……”关颂推了推镜片,他拍了张照,在天眼上勾画出了迷宫大致的纹理。
“不是很复杂,就是不知道这个迷宫的原型在哪里了。”
符岚漫不经心瞥了眼那张地图,开口道:“我知道在哪里。”
白棘稍显意外,目光移到他身上。
符岚对他眨了眨眼:“小白,就是你想的那个地方。”
白棘刚想问“我想什么了”,突然灵光一闪,回头望向房间正中央的圆台。
他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间大厅。
从形状上来看,倒是很符合。
圆台锃光瓦亮,折射出穹顶七彩的波光。
白棘走上前,被一面透明的弧形屏障挡住了去路。
上帝视角启动,斑斓的瞳孔倒影着透明罩子背后的真实场景。
白棘这才发现迷宫是一个个紧邻的房间构成的,连起来像一条弯曲盘旋的蛇,发光的位置就在这个“蛇”的头部。
符岚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很有趣的设计不是吗?”
白棘没回头,属于符岚冰雪一样的气息喷洒在他裸露的后颈处,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感。
白棘说:“不觉得。”
“繁杂无聊的构图,既无美感,又无新意。什么天才的脑子才能想出来这种设计?”
白棘毫不留情,反倒惹来符岚一阵无声的笑。
他叹息般的说:“果然是你做出来的评价。”
白棘给了他一个冷酷无情的后脑勺。
苏雅安等他们打情骂俏完,才无语道:“别说没用的话,现在应该怎么操作?”
符岚侧眸睨她,微笑道:“着急什么?越是着急,越是出不去。”
苏雅安优雅翻白眼。
白棘研究了半晌,摇头道:“这个透明玻璃罩是密闭的,最好不要轻易打碎。所以迷宫的提示,总不会是让我们靠运气找到这个房间吧?”
符岚像是给出了提示:“你觉得呢?凭感觉就好。”
这毕竟是你的地方。
白棘跟他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
12扇门明明是圆弧形分布在这间屋子周围的,跟地形图上显示的完全不同,除非这间屋子,并非其中一间。
12。
还有中心对称的结构。
但是教堂那间屋子的存在明显破坏了结构上的联系……
“会不会和数字有关?”白棘问出口,条件反射地看向符岚,反应过来后又立马调开视线,把问题抛给苏雅安,“神殿盛行的时期,有什么关于数字的传说和信仰吗?”
这么具有指向性的提问,苏雅安翘指抵住下颌,沉思片刻,有了答案。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子神曰》里面有相关的记载,传闻中父神有12个儿子,分别掌管人类的一种情态,即‘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1]”
“也有说父神分裂成12个部分,散落人间,割裂成为了12位父神继位者。”苏雅安嗤笑道,“不过这种说法是当时统治者们为给自己争权夺利编造的传闻,就像当今的东氏皇族一样,都是胜利者肆意涂抹的虚假历史。”
关颂不动声色向面露不屑的苏雅安瞥去一眼,瞳孔深处微弱的红光一闪而过。
苏雅安对此并无察觉,倒是一直留心的白棘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看起来关颂并不是教皇的人,而且对苏雅安持有微妙的敌意。
“所以,情绪和房间编码有对应关系?不太好解释。”白棘揉了下眉心,感到有些疲倦,“还不如相信基本的阿拉伯数字,比如12座天使雕塑那间就写着12……”
白棘一愣,发现符岚正含着微妙的笑意凝视他,见人望过来,意味深长地道:“这是你的地盘,小白。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感觉当真有些玄幻,白棘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感应,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口,他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个片段。
“麻烦,无聊,为什么要设计神殿?”这是白棘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毫无阴霾,“好吧,我知道要封印我的能力嘛,我不想离开你们……”
神殿还是一片荒野,空间的法则轻语让宏伟的建筑逐渐拔地而起。
“没有人类说话,会无聊疯的吧,有你陪我不够,这些建筑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好主意,我可以去找灵族它们想想办法!”
一闪而逝的片段,白棘只依稀看到一个人的影子,遮挡了属于烈阳的炙烤,更多的隐藏在一片虚无里,徒劳地留下一缕划过鬓角的暖风。
额头一阵冰凉,白棘猛地回过神。
符岚冰冷的掌心正贴在白棘的额头上,见人清醒过来,他有些迟疑地缩回了手,指尖贪恋温暖似的蜷进掌心。
“没事吧,看你突然走神,还以为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梁越年凑上来,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白棘眨了下眼,没看动手动脚的符岚,对梁越年笑了下:“没事,想起来点事情。”
符岚又被忽略了,他垂下眼眸,不再试图搭话。
白棘的失神只是一个插曲,却带来一个好消息:“我知道从哪里出去了。”
“但在此之前,要带一件东西过去。”
白棘靠近墙壁,指尖的火焰舔舐上墙壁上闪光的浮雕,微光之处滴下粘稠的乳白色液体,又在火焰的炙烤中蜷缩成一枚细小的球体。
白棘对这里的路驾轻就熟,他抚摸过墙壁的指尖有些轻微的滞涩感,泛起滚烫的热意。
12扇一模一样的门,在白棘眼里仿佛出现了无形的标号,他精准地走进一间,被一片暖洋洋的白光包裹着,送往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里是教堂。
已经被白棘的火焰毁得七七八八,空气中还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焦味。
苏雅安紧随其后,她睁眼时还有些朦胧,结果又看见这间熟悉的屋子,顿时脸色大变:“我们不是刚从门里出去吗,怎么又回到了这间屋子?”
关颂推了推眼镜,也有些焦虑:“怎么办,是走错门了吗?会不会触犯什么禁制?”
鹤升月面色苍白,她感到一阵心悸,但是没有来由。
而梁越年,又失去了踪迹。
“这里的时间是混乱的。”符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全然一副教皇的打扮,遮掩的白纱覆盖在鼻梁上端,长尾垂在脑后,与长发难舍难分。
他抬手解开白纱,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眸。
白棘“嗯”了一声,说起来梁越年:“先不管【医生】了,除掉这个异化物,他会安全无虞的。”
符岚的声音压得很低,幽幽贴着耳朵边响起:“你倒是一直很关心他啊?”
白棘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奇怪地瞥他一眼:“不关心救死扶伤被无辜牵连的【医生】,难道还关心你这个不择手段的杀人犯吗?”
符岚的眼睫垂落下来,眼神忧郁,但是他很快意识到白棘根本没有分给他任何注意力,当即恢复了面无表情。
神像说,示弱有利于挽回感情,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管用。
但是白棘明明看起来很喜欢,他跪下去亲吻他的指尖,还喜欢把他锁在笼子里上下其手。
莫非他喜欢一些强制元素?
符岚千年前就松动的情窍被漫长的时间重新糊上了,他隐约觉得症结就是在他反复强调的“杀人犯”上,但是白棘不给台阶,他就不敢私自走下刑架。
因为他曾经……确实想要吃掉他。
当然现在也想,不过用神像的话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馋。
在符岚无意识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牢牢钉在人的身上,白棘芒刺在背,耳尖却违背主人的意愿泛起瑰丽的色泽。
能不能不要盯着他瞧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白棘强行抓回来跑偏的注意力,对几人简单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最后说:“这里是出口,藏着唯一的眼。”
白棘掀开长帘,曾经第一扇门的位置留下一个焦黑的孔洞,是那个拥有自主意识的半异化物核心寄居的地方。
白棘将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球体塞进了那个孔隙,严丝合缝嵌入墙体。
“啪”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齿轮扭转的喀嚓声,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震荡。
白棘就地贴近角落,符岚眼疾手快地把他捞进了怀里,背部磕上墙角发出一身闷哼,白棘的后颈紧接着因为惯性撞过来。
“嘶。”符岚的唇角被这沉重的一击撞破了口子,血液一瞬间涌了出来。
鲜血馥郁的气息缭绕在鼻尖,白棘闻到的瞬间就起了一层薄汗。
好香。
是属于碎片和能量的味道。
白棘想转过身,却被一双手抱住了腰。
“别动。”这声音低哑,贴着耳廓,白棘觉得更热了,他微弱地挣动了一下,表达对强制镇压的不满。
但是符岚不但没有听话,反而抱得更紧了,白棘一阵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近在咫尺的血,还是被限制呼吸带来的轻微窒息感。
符岚看上去也在克制,轻微的吞咽声本该淹没在声势浩大的房间重组里,但是却无比清晰地敲击在白棘耳畔。
像在咀嚼白棘的血肉。
酥麻顺着脊骨攀附而上,他一瞬间软下了身体,彻底被搂进那个霜雪般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1]引用《庄子·齐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