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棘从来没有亲自进入过自由世界,他进入的是周欣欣的梦。
“我需要去往一个普通人类的梦境。”白棘沉吟道,“她叫周欣欣,生活在自由世界,朝拜过教皇,也认识我。她是桥梁。”
“只要让教皇成功入梦,他就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了。把他困在梦里,催化药剂注射给【梦的遗失地】,让它永不醒来。”苏雅安嘘声,“真是个冒险的计划,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你可能就彻底回不来了。诚如你所说,那可是个近似于神明的存在。”
“这个计划不保险,一个伪造的S级异化物未必困得住他。”白棘目光冷凝,“催化药剂注射给我,我要看他亲眼咽下去。”
“你疯了?!”梁越年刚一进入使者团,就听到这位常年卧床的病患大言不惭什么注射催化药剂。
“你知道上一个把弑神者的药剂打着玩的萧大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变成一个没有异能的废人,被关在地下室挨鞭子!怎么,你要为一个荒谬的可能赌上自己的后半辈子?!”梁越年星空一样的眼眸酝酿着滔天怒意,“如果S001活着,绝不可能放任你这么做的。”
白棘沉默了一瞬,他没有解释S001和教皇之间隐蔽的联系,自己也并不是在找死。
梁越年气得跳脚,最后换来一句不走心的保证:“我不会失去异能的,梁医生要是不放心,可以亲自来监督我。”
梁越年对此并不买账,冷笑三声:“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多管闲事。”
但最后,从不多管闲事的梁越年还是来了,并且一道被炸进了这个倒霉的场域,还跟他们三个人分开了。
关颂一会儿担心昏迷不醒的【月神】,一会儿关心消失不见的【医生】,又被阴晴不定的【女巫】吓得够呛,后知后觉担忧起自己一个文职究竟该如何求生,一时间愁云惨淡,跟一旁冒火的苏雅安形成了两块迥异的天气拼图。
*
白棘盯着眼前的薄雾,沉思两秒,把手直接伸进去了。
无形的刀片刮开皮肉,喷溅的鲜血顺着手臂向下流,但是还没等被主人擦去,就被那飘渺的雾气贪婪地吞吃干净。
-吸溜。
-吸溜。
白棘又听到了虚无缥缈的声音,这次属于眼前这团贪吃的薄雾。
白棘跟他谈判:“吃了我的血,拿什么回报我?”
-噶?
这声音粗犷,听起来有几分清澈的愚蠢。
-还要回报……嗝?
听起来更蠢了,白棘直接忽悠他:“其实我的血里有剧毒,你要是不给我好处,我就不给你解药。”
-什么?!你这个小布丁怎么如此阴险歹毒丑陋野蛮%@……超级无敌大坏蛋!!!
“放我过去,就给你解药。”白棘淡淡一笑。
-……噶?就这?
远处的雷鸣已经飞速逼近,属于雨的潮湿像逼人的刀锋,已经贴近白棘的颈侧。
但是他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白雾被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蒙住了,无形中对他的连篇鬼话多了几分信任。
白雾将信将疑地散开了,嘴里还嘟囔着“可别忘了给我解药。”
真是单纯好骗。
白棘从摩西分海一样的白雾中间走过,它们像漂浮在空中的棉花糖,挤挤挨挨,又小心地收敛身体,没有触碰到中间的人类。
雾海之后,神殿的真面目终于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那是一座悬空于湖面之上的宏伟建筑,下端是悬浮的象牙白石柱、高耸的拱形石门,以及遍布周身细致入微的浮雕,上端是七彩反光的三角瓦片搭建的主体,每一片砖都圆润透光,即便外界陷入浓稠夜色,它们依然在散发着辉光。
准确说,是整座悬空的神殿在自体发光。
白棘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湖中孤岛一样的建筑,从浮雕繁杂的花纹里看出了几分熟悉,像某种神秘的图腾,也像使者身上弯折勾连的能量回路,一时陷入了深思。
他是安静的思索,在白雾看来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是要反悔了吗?
-说好的解药呢。
-喂?hello?
-我不会要死了吧,原来我也有死去的一天吗?这愚蠢混蛋%¥……喵了个咪的人类!
絮絮叨叨的怒骂声更近了,那雾像一团躁动的火焰,急不可耐地让他兑现承诺。
白棘当然没有什么解药,从空间纽随意掏出个止痒喷雾,对着白雾喷了两下。
清凉刺激的气味让白雾打了个喷嚏。
白棘收回那个小瓶子,突然有些出神。
外面的世界已经逼近盛夏,天气燥热,明明是人人自危、连无生命物都可能遭殃的末世,却偏偏漏过了古往今来人类的“心腹大患”,吸血蚊。
白棘的体质不仅招异化物喜欢,对这些热衷吸血的小玩意也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为此总是苦不堪言。
于是郁扶桑总会记得在他空间纽里塞上几瓶驱蚊止痒的喷雾,美其名曰犹格堡出品,品质绝对有保障。
不知道是他忽悠人的鬼话真的被造物主听了去,还是犹格堡产物的品质确实上乘,白棘的确不再被这些嗡嗡叫的小东西困扰,反倒是郁扶桑自己,一反常态地挨了虫咬。
他觉得稀奇,还说是替家里的小孩担了罪,勾着他要补偿。
这些细碎的往事被一瓶小小的喷剂勾了出来,像皮*肉里蛰伏的一根小刺,不痛,碰到却扎手。
白雾哼哼唧唧地绕开了他,没感到有什么不适,很快把这个坏人抛在脑后,伸手去捕捉外界飘落的雨滴。
与草不同,它看起来毫不畏惧,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
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所有东西都有自己的意识,还能自主和人类交谈,看起来智商不高,也毫无恶意。
白棘没有松下紧绷的弦,他注视着堪称神迹的浮空神殿,内心始终萦绕着轻微的不安。
像是对危机的提前预警。
他靠近湖面,这才发现一道悬空的透明阶梯,直从岸边通往神殿上层。
没有别的选择,他试探着走上阶梯。
阶梯稳稳地拖住他,发出一声稚气的轻哼。
-不要怕哦,我很牢固的。
是透明楼梯的声音。
白棘跟他搭话:“你好。”
那声音一本正经的回答:你好。
“我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吗?”
-是哒。
不对,草明明说过,自己的朋友们已经来到了神殿。
“这里还有别的方法进去吗?”
-有哦。
它一问一答,绝不多嘴,也不隐瞒,坦诚,却不主动。
白棘继续上行,象牙白的石柱就在自己身旁,他停下来去触碰,却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挡住了。
那声音严肃起来:神殿禁止触碰。
白棘记下了这句看似是规则的提醒,顺从地点头,却漫不经心地丢了一根头发下去。
头发丝在半空中变成一只胖嘟嘟的小白球,他反应敏捷,伸手就要勾住一侧的浮雕。
但是……
一阵轻微的落水声响起,白棘探头看了一眼浑身湿透已经几乎缩成一个句号大小的小团子,无声收回了视线。
那雕花的石柱是空的,小白触碰不到实体。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混在一起,还未进入神殿,白棘已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大殿的门敞开着,白棘刚踏上平台,就看见一脸阴沉的苏雅安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终于等到你了,【荆棘】。”苏雅安阴恻恻地开口,这看起来不知道是哪个人格的女巫通体冒着如有实质的黑气,隔着三米远,白棘都被这阴森气呛了一下。
关颂在她身后唯唯诺诺,任劳任怨地充当【月神】的靠垫,解放【女巫】双手。
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讲确实是无妄之灾,白棘摸了下鼻尖,力求有诚意地说道:“我很抱歉。”
毫不意外地等来苏雅安一顿阴阳怪气。
白棘看了一眼鹤升月的情况,喂给她一口指尖血。女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不消片刻,就幽幽转醒。
白棘血液里的药剂已经代谢干净,对普通使者来说就是万能的补药。
“还是你有本事啊,不愧是无所畏惧的【荆棘】大人。”
鹤升月虚弱地贴着墙,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女巫】这句冷嘲热讽。
关颂扶着她,对她露出个满是汗意的苦笑。
“这是在哪……?”鹤升月有些迷茫,沙哑地问道。
“在未知的异化物场域里。”白棘平铺直叙地告诉她,“教皇喝了我的血,裂成了一堆碎片。”
关颂有些踟蹰,他是知道碎片内情的,疑惑,又有些不可置信:“您是说,教皇的尸体变成了碎片,然后生成了这个场域?”
白棘平静点头:“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成功了!教皇死了?”关颂有些激动的样子。
白棘瞥了他一眼,先问了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关颂哂笑一声,就听白棘打断了他的美梦:“不会这么简单的。这个场域,指不定就是教皇的反击呢?”
鹤升月安静地听了半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她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福至心灵地道:“【医生】呢?”
白棘:“【医生】也进来了?”
关颂这才一拍大腿,连声点头,只是进来之后就没再见过来了。
白棘想起草说的危险落雨,希望梁越年最好已经进入了神殿里面,而不是倒霉催地被不知名的它们给吃了。
“你们没有走正门,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否还有别的出口?”白棘的声音不高,在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却有一叠的回声。
【女巫】切换了一个自闭人格,兜帽带上了,力求融入墙壁,无人问津。
关颂等回声停止,才推了下眼镜,谨慎小声地回答:“我们是做火车来的。火车,您知道吗?那种特别原始的交通工具,史书上说是绿皮的,会喷气,跑起来又慢声音又大……”
白棘当然知道火车,他愣神的原因不是听到了新鲜事物,而是觉得这件事情未免过于离奇。
他是见过神殿的全貌的,超自然的建筑,只有末世时代才具备的悬浮科技,整体风格却偏向更古早的神话传说,而现下,又混进了20世纪古旧的交通工具。
而这里甚至连条轨道都没有,难道火车是在天上飞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