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镜片反射着凄冷的月光,在迩海的浪潮里沉浮。
周遭是一望无际的海,哪有什么海洋中心的小岛。
白棘沉进氧气泡泡,他小臂上的规则已经消失不见,天眼可以正常运转,但是神秘邀请函消失得不见踪影。
这才是场域真实的模样吗?
其他人呢?
白棘的疑问刚冒出来,一道破水声响起,锋利的蹼爪从水底袭来。
白棘反应很快,但是面对水中霸主,即便是人类使者的速度,也有点不够看。
尖锐的蹼爪轻松撕破皮肤表皮覆盖的保护层,在白棘的颈侧留下一道深陷的凹痕,鲜血一下子涌出来,在水里晕染出一片薄红。
但是这还不算,漆黑的指甲里喊着致眩的毒素,白棘当即浑身发热,头晕目眩。
鹿南栀目光阴寒,他颊边漆黑的鳞片微微张开,吸进来一丝属于白棘的鲜血。
……很香。
超乎想象的馨香。
他仿佛回到了海洋母亲湿润温暖的巢穴,浑身酥软。
……好想喝。
越是高等级的异化物,越能感受到白棘的致命吸引力,使者同样如此。
鹿南栀引以为傲的冷漠像一层透明的薄纸,轻轻一戳就破了。
他平静无波的眼眸泛起猩红,海妖的尖牙在唇间若隐若现。
白棘无力地飘在水里,任由他为所欲为的脆弱模样,真是……他舔了一下自己冒尖的獠牙,露出个垂涎欲滴的笑。
掌心的腰肢瘦弱无力,鹿南栀低头嗅闻了一下白棘的脖颈,张嘴欲咬。
却硬生生停住了。
白棘被一只冰冷的蹼爪掌控,海洋生物妖异的脸孔近在咫尺,他强撑着神智与他对视,眼尾通红带着泪珠,爱哭鬼状态启动。
本就被鲜血引得本能至上的海妖当即顺从地低下头,白棘无声地命令:“给我解毒。”
鹿南栀用尖锐的蹼爪刺入自己腰间,狠狠拔下一枚沾血的漆黑鳞片,鳞片泛着透亮的光泽,掌心用力捏成细粉,被他轻柔地涂抹在白棘的伤口上。
鳞片的效果立竿见影,白棘感到一阵舒心的轻亮,浑噩的状态立马褪去,他见能力生效,继续低语:“带我去找鹿南熏。”
S001和鹿南栀的缠斗虽然只在片刻,尚未分出胜负,但是白棘的分身小人已经暗搓搓向他汇报了郁扶桑的动向。
他们漂浮在一片透明的空间里,大贝壳不知所踪。
确凿无疑了,鹿南熏被眼前的海妖偷走了。
鹿南栀单臂搂住白棘,长尾一摆,就在水底潜行数十里。
迩海深不可测,海水泛着不详的漆黑,幽深无穷无尽的海底,却连一只活物也没有。
水底反而让白棘感到舒适,但是无处不在的死气,又紧紧扼住一切生灵的咽喉。
海底的最深处,居然藏着一座水晶宫殿。
破碎的类玻璃材质,即便在幽暗无光的深海,也自发闪烁着七彩的微光。
它们像被残忍的切开,塔尖只余一半,而那个包裹着鹿南熏的贝壳被残忍地撬开,露出里面鲜嫩湿润的新生躯体。
原本属于人类的双腿粘连在一起,表皮覆盖了一层柔软的透明膜,肚腹向下生长着细嫩的浅粉色鳞片,逐渐过渡到深空紫,出现一条分叉的尾。
他沉睡的面容痛苦异常,周身泛着初生的红。
随着他的生长,水晶宫殿的身躯开始消融,玻璃碎片残忍地扎根进新生的没有鳞片保护的尾,蓝血四溢出。他试图扭动鱼尾,却像被钉死一样被迫伸展开躯体,接受这场残忍的酷刑。
白棘从鲜血里听到一支遥远的吟唱,属于某个身居海底美丽又凶残的生物,它们的歌声悠长悦耳,从海洋深处传来,被他再次听见。
白棘的眉间出现隐约的痛楚,他隔开手腕,怜爱地低落在鹿南熏的鱼尾上。
痛楚平息了。
鹿南熏安然地闭上了眼,前所未有的温暖取代了剜骨的疼痛。
整座水晶宫殿化作细碎的残片嵌进鱼尾,逐渐成型,变成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鳞片。
贝壳早就彻底死去了,它的残躯拖着新生的海妖,像献祭一颗生命孕育的珍珠。
鹿南栀不知何时恢复了神智,他遥遥地凝望着白棘献血的这一幕,目光里卷起惊涛骇浪,近乎本能地蜷曲鱼尾,驯服地坠在白棘身后。
祂,醒来了。
他有些怔愣回不过神。
鹿南熏,是祂选定的王。
他再生不起任何抵抗的想法,酸涩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凭什么是他……一个罪人。
鹿南栀跪坐一旁,黝黑的瞳孔空茫无神,隐约间听到一阵飘渺的叩问。
“反抗啊,这不公的神。”
“去推翻祂,建立自己的秩序。”
“……”
“弑神……”鹿南栀若有所思地抿紧唇,他在这个庞大的组织背后窥见了某个满心欲望的存在。
而它,似乎已经超脱了造物的范畴,妄图与真神比肩。
随着鹿南熏的清醒,整个水晶宫殿彻底消弭,仿佛从来未曾存在。
迩海感知到珍宝的失落,愤怒地掀起滔天巨浪。
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海中搅弄,狠狠地撕扯腹腔里的一切。
S001的空间骤然破碎,害羞小白紧紧地扒住郁扶桑的口袋,试图稳住重心。
但是没有用,他在口袋里四处乱撞,眼冒金星地抱住了一个庞大冰冷的金属,然后被一齐抛了出去。
落进狂乱的水流,瞬间消失不见。
与小白共感的白棘本就在其中颠簸,双重眩晕让他产生呕吐的冲动,他狼狈不堪地在氧气泡泡里到处翻滚,像一场没有尽头的过山车,除了恶心只剩下想吐。
迩海之怒,足以撕碎一切。
原本没有活物的泥土孵化出数不胜数的八足变异蟹,它们不需要母巢的繁育,自然从无尽水波中诞生,无数只黑豆似的眼睛密密麻麻地挤满海洋,叫嚣着要撕碎一切偷走水晶宫殿的擅闯者。
犹格堡引以为傲的氧气泡泡显得不堪一击,很快破碎,大量腥臭的海水裹着正在成形的幼年变异蟹涌入泡泡,白棘吐出一口气泡,紧接着就被坚硬地钳子剪开了衣服,随后是皮肉。
使者强化之后的躯体仍然难抵蟹钳的锋锐,柔软、脆弱的肉*体仿佛剥开了壳的蚌肉,任由坚硬的钳子残忍欺凌。
祂的肢体破碎,成为碎片,沉入海底。
在迩海肥沃的土壤上有生命似的颤动,白色圆滚的寄生物狼狈地滚出温暖的皮肉,很快干瘪萎缩,细长白嫩的触丝竭力伸展,勾到一块属于白棘残肢的肉块。
然后孤注一掷地紧紧抱住。
S001感受到宿主的消亡,神色空茫了一瞬,他几乎有些迷茫地低下头,伸手扣出了眼眶周边游走地细丝。绷断的痛楚直抵灵魂最深处,郁扶桑清醒了一瞬,然后被巨大的荒诞感吞噬。
不是复苏的神明吗?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冷漠,就这样,死了?
微妙的可惜一闪而过,但除此之外,胸腔仿佛破了一个洞,冰冷的海水正肆无忌惮地挤入。
迩海的怒号不过是异化物濒死之前绝望的哀嚎,先是囚禁猎物的镜像六面体破碎,后是以洛亚海湾残破遗址一角为核心建立起来的汪洋之海,两层绝对领域让A063-海景房逐渐扩张到难以想象的强度。
如果真以实力衡量,甚至足以排入S级前20。
但是现在……异化物藏匿在深海中的柔软躯体被迫暴露出来,迅速枯竭的迩海让它赤*裸地搁浅在岩石上。
那是一条像海草一样柔软细长的绿色果冻状生物,周身生长着无数臃肿密布的眼,但是此刻,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正张嘴啃食着……一只比眼还小的触须。
那个蠕动的生物颤抖着凝成一团胶质圆球,压缩再压缩,像一颗碧绿饱满的果冻球。
小白沉思了片刻,轻轻舔了一口果冻球。
有点咸,带着海洋的气息。
嗯……还有自己的气息。
小脑严重萎缩的小白想不清楚自己什么会和这个丑东西融为一体,但是时刻叫嚣着的食欲让他无暇他顾,他抱住这个比自己还大的果冻球,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充盈的能力外溢,他的身体逐渐变大,直到恢复成正常的体型。
餍足地躺在松软的沙滩上,睡了过去。
阳光不知何时照在他脸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沉睡在一个凹陷的坑里,四周七横八竖地躺着一堆人,就连S001也还无知无觉地昏迷着。
白棘艰难地爬起来,身体饱胀得有些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有些窒息缺氧,皮肤干渴。
鹿南栀不见了,0701房里从始至终从未出现地【无伤】也失去了踪迹。
只有一地的尸体,和悠悠转醒的三个S级大佬。
鹿南熏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穿着高跟鞋的两条腿直打架,被身边的梁越年扶住了。
他看起来神色恍惚,脸颊新生的透明鳞片尚未褪去,他沉默地伸指摩挲了下,一时有些怔忡地望着白棘出神。
梁越年不明所以,跟着他一同看向白棘。
郁扶桑也表情怪异地盯着白棘。
一时间,三个S级大佬的目光几乎要把白棘烧出一个洞。
白棘感觉更渴了,似乎连皮肤都开始冒烟。
他清了清嗓子,沙哑着问:“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