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人、负心郎和傻白甜……”杜小雯点了点剧本，说：“我们要先确定自己代表的是谁。【傻白甜】明显是杜如歌了，她好像从头到脚都是受害者的样子；祝悠不是个好人，她说自己喜欢如歌却还让她替自己结冥婚，这样看她可能是【负心郎】；那【痴心人】就是杜文博？他一直喜欢祝悠，并且也帮助她坑害了如歌。”

杜小雯惊喜地看向另外两个人：“还好我们提前弄清楚他们仨的故事了，要不然岂不是一头雾水！”

秦筱很快意识到不对，她指着一行字说：“【痴心人】深爱【傻白甜】，你是想说杜文博深爱杜如歌？”

而且，她盯着那两个代号，喃喃自语：“痴心人和负心郎都与‘心’有关，这会是什么暗示吗？

杜小雯好像短暂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反驳：“但是下面也说【负心郎】喜欢【傻白甜】欸，这跟我们推测的三角恋关系岂不是完全不同？”

秦筱诧异道：“我们推断错了？杜文博和祝悠都喜欢杜如歌？那怀表里那张合照怎么解释？”

剧本从4：10白棘进入场景就已经开始，时间是一个没有诉诸于纸面的限制，故事发生在“有瑰丽晚霞的下午”，那么“晚霞”和“下午”都是演绎的限制。

祝悠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她徐徐吐出一个烟圈，盘算着把白棘做成漂亮的人偶。给自己递过纸巾的男人，长相温和得没有攻击性，值得一点特殊的待遇。

白棘如有所感的和祝悠对上视线，女人的神色半遮半掩藏在烟雾后，露出艳色的红唇。一直跟自己交手的“导演”看起来胸有成竹，白棘的眼神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丝丝缕缕的兴奋从平静的深海中露出端倪，他的神色不动，眼神却带笑，未达眼底。

这是一个近似挑衅的动作，祝悠觉得恼怒，她最厌恶男人反抗的神情，只有听话驯顺的眼神才配做她合格的宠物，白棘需要得到规训。

杜小雯绞尽脑汁地想剧本，白棘没有管三角恋的问题，剧本给出的只是人物表现出来的动作，对于祝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表里不一只是基础操作。

他在考虑秦筱提到的有关是否负“心”的暗示。

这种纠缠细微的感情……白棘想着祝悠的一举一动，这不是现成的观察对象吗？祝悠哄骗人类的时候哭得肝肠寸断，但是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她是蛇蝎心肠，她的行为违背了自己的内心吗？

日记本上笔走龙蛇的满张“我爱你，成为你”一直让白棘十分在意，他问两个人：“你们觉得祝悠，是因为爱到极致所以成为杜如歌，还是爱的方式就是取代杜如歌？”

杜小雯有些疑惑：“这跟剧本有关系吗？”

一直在思索“负心”问题的秦筱眼睛亮了：“当然有关系！这关系到谁才是【负心郎】的问题。”

杜小雯顺着点头，撇嘴说：“看祝悠那个样子，像纯爱战神吗？白大佬之前也说了，祝悠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她就是要逃掉冥婚，成为杜家女。”

秦筱打趣说：“不是说疯批爱情，磕生磕死吗？”

杜小雯给了她一拳。

“那祝悠就是【痴心人】确认无疑了，她对自己的‘心’始终忠诚。”白棘总结说，“杜文博的故事还没有完全展开，【负心郎】后来应该是辜负了他的爱人祝悠。”

宏大落日的余晖，降落在平安中学的天台。

杜小雯目光挑衅地望向祝悠，颇有仪式感地喊了声“action！”

第一幕-第一场

地点：平安中学天台

时间：星期一下午

人物：【负心郎】杜文博（白棘饰），【傻白甜】杜如歌（秦筱饰），【痴心人】祝悠（杜小雯饰）

白棘作为台词没两句话的群演，念完了旁白，把舞台交给两位女士。

杜小雯深情款款地凝望秦筱：“宝贝，其实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啊。”

秦筱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发自内心地拒绝：“对不起，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杜小雯再接再厉：“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作出回应，我这么蛇蝎心肠、小肚鸡肠、劣迹斑斑的人，身上还背负着小镇的诅咒，你能答应我，简直是瞎了眼睛、盲了心！”

杜小雯意犹未尽地收住指桑骂槐：“如歌啊，去找你真正心爱的人吧，让我现在就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祝悠好整以暇地听着，好像杜小雯不是在骂自己。

秦筱看了眼剧本，平静无波地说：“哦，你不能死。”

白棘“阴暗地”躲在旁边偷窥，开始念词：“哦，她真是一个人美心善的傻白甜啊，我喜欢她。”

他把目光转向秦筱，眼睛里涌现出做作的深情：“跟我在一起吧如歌，我喜欢善良纯洁的你。”

秦筱很是痛心地捂住胸口，恋恋不舍地道：“虽然我暗恋的一直是博哥，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杜小雯怒骂：“杜文博你这个凑不要脸！”

“演的真好，演员们。”祝悠鼓掌微笑，她走到白棘面前，很浮夸地说，“但是很抱歉，我对你们的表演很不满意，这场剧……”

她顿了顿，几乎咬着白棘的耳朵说：“不能通过哟~”

杜小雯愤怒地发动能力，巨大的重力场压向祝悠。

然而祝悠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没事人似的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红唇微勾：“一个由我捏造出来的假人，怎么还对主人汪汪乱叫呢？”

杜小雯本来还在诧异异能为何失效，这句话把她整个人定在原地，她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说的什么意思？谁是假人、谁是主人？”

祝悠看向白棘，很恶劣地低笑：“蹦蹦跳跳的小蚂蚱，你这么聪明，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白棘眯起眼睛，没对这句挑衅做出回答，他的声音冷飕飕的：“祝悠，你以为你的好恶就能改变与生俱来的限制吗？太高看自己了吧。”

他把剧本掀开，写在最下面的那行红字已经消失不见，原本的位置豁然写着“演绎完成，进入下一场。”的字样。

他们的演绎成功与否从来不需要导演给出评价，演绎即通关的绝对法则更不是一个C级的异化物可以撼动的。

它从来不是规则的书写者。

白棘没有反驳……杜小雯有些慌乱，她想起之前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幻觉，总觉得一切都是这么不可思议。

如果真正的我已经不在了，这个能思考会说话的“我”又是什么东西？

秦筱握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无言传递着安慰。

杜小雯在她颈窝里泪流满面。

秦筱姐，如果我们从来未曾相识……

祝悠脸色难看地消失不见，白棘扔下了剧本，他在两人面前陷入漫长的沉默。

平安中学的夕阳已经藏进地平线，黑暗不知何时把三个人包裹进去，孤零零的一弯月牙高悬空中，被大片的乌云遮住。

在寂静的夜色里，杜小雯的声音几近融化：“白大佬，告诉我吧。”她抬起脸，眼睛里已经没有希冀和侥幸，她知道祝悠没有骗她，也知道白棘的沉默背后不是否认。

秦筱也在看他，两双少女的眼睛印在白棘眼底，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刻痕。这是他有自我意识以来认识的唯二两个称得上朋友的人，却在一切开始前，都已经死去。

剧本没有倒转时空的能力，真正死去的人更不能复生。秦筱死在了白棘复生之前，他们素未谋面；杜小雯死在了白棘面前，死前他们还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故事这么荒诞，白棘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夜色。

杜小雯从未这么安静过，她紧紧拽着脖颈上的银项链，眼眶红得要滴血。秦筱的心情平静得不可思议，她想起姐姐，原来没有你，小妹真的活不下去。

白棘也在自问：他自以为也是祝悠捏造出来的NPC，他是否也和两人一样，已经真正死去？如果他们真的全都死了，那么祝悠现在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自娱自乐吗？

白棘不愿给两人虚假的期待，一切自会在终点等他们，但在那之前，没人愿意做祝悠的傀儡。

杜小雯最先讲话，虽然嗓音沙哑，却有她一贯的生机勃勃：“至少，我认为现在的我是有思想的，我们认识了，我们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这就足够了。也许，我们最终也走不出祝悠的剧本，但是肯定不能停在这里，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场了。”她举起剧本，眼泪里藏着浅淡的笑。

秦筱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来看看第二场吧，关键道具木梳还没派上用场呢。”

平安中学星期二上午8：00，三人按照剧本指引在天台会和。祝悠不知所踪，一把椅子突兀地立在空空荡荡的天台顶端。

今天的剧本是祝悠之死，她确实死于跳楼，是杜文博把她从楼顶推下去的，女人一直当作头饰扎在盘发里的木梳生生插进她的脑袋里，脑浆和血液流了一地。祝悠当然不甘心被害死，她临死前拉下了杜文博，两人同归于尽。

杜小雯已经为这个戏份兴奋一晚上了，她根本不在意自己作为饰演者会不会凄惨地死去，她就想看到恶人自食其果，孽力反噬。

但是昨天冷眼旁观的祝悠却迟迟不肯出现，秦筱有些忧虑：“如果‘导演’一直不出现，我们的演绎还作数吗？”

这时候的杜如歌已经死了，秦筱的剧本是一片不详的虚无，她不知道剧本的排场是怎么安排的，也不知道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应该出现在哪里。

白棘的指尖摩挲着剧本上猩红的血，他在思索所谓“导演”之于剧本的意义，目前从祝悠的表现来看，比起导演，她明明更像一个编剧。

可是为什么，监考官会说，异化物的存在像一个导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