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宁伸手将柳染扶到凳子上坐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着黎崇说：
“黎叔，今日你亲自带人去调查岳忠贤手下的产业链，以及来往结交的所有关系网。”
随后看向黎叔身后的众人，说：“有劳各位堂主前来，待会儿就先回家休息吧，明天开始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我需要岳忠贤名下的产业和组织在三天内摧毁干净。”
十三位堂主齐刷刷抬起头，诧异地望着祁宁。
岳忠贤身居司礼监掌印之位，若换一位能力不足的皇帝，他定会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虽说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等，但京城中掌权者，需要往来人情走动，谁手里没有一些产业作为经济来源。
这十三位堂主，算得上是祁宁的心腹，有八位是古太后留给祁宁的，其余几位是祁宁在池阳时亲自培养的。他们在各自的领域能力出众，一般很少聚齐，除非有很紧急的状况。
比如大堂主主管兵器锻造，有自己经营的店铺，在东周、西梁、南曦、北靖都有自己的分店；四堂主建立了鹿门山庄，在江湖赫赫有名；十一堂主在九杀殿任副殿主，曾经是九杀殿头号杀手……而最擅长做生意的就是五堂主和六堂主。
柳染看了看祁宁疲惫的脸庞，又看向众人说：“岳忠贤的产业复杂且庞大，未来这三天我会加入你们一起处理这些事情的。”
语毕，五、六堂主倒有几分安心。
自柳染来到公主府，不仅掌管府内进出帐，还负责管理祁宁名下所有生意。有一年，南曦国主对汝南城进行粮食管控，企图通过这种手段，让守城将领杨啸献城投降。柳染便从南曦商州开始沿途倒卖粮食，一路向西直达汝南，不仅解决了汝南城内粮食稀缺的问题，还间接造成南曦国内粮食价格上涨，民怨四起。最后南曦国主大怒，连砍了户部几位大人的脑袋，此事才得以平息。
柳染这些年在公主府的成绩，底下的人都是有目共睹，对柳染也抱有几分尊敬。
待众人退下后，祁宁叫住了清梨，说：“清梨，帮我联系三师兄尽快来烟阳。”
清梨担忧地问：“殿下，这次行动是不是对你很危险？”
祁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会，有师兄在烟阳，我会更安心些。”
清梨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去。”
祁宁看着清梨快速离开房间，还没来得及筹谋接下来的事情，菡香神色焦急地从外面走来，慌张道：“殿下，府门外被百姓给围了。”
祁宁茫然地问道：“因何事？”
“外面那些百姓说你火烧钦天监，是扫把星转世，要你离开烟阳城。”
祁宁心想中元夜已过去五六天了，圣上令许沐言七天内调查清楚这件事。门外的百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七天之约快到的时候来闹事，定然是受到有心之人的引导。幕后之人也怕许沐言真的查出他，所以想在真相出来之前，将祁宁赶出京城。
公主府西南侧有一观星阁，在阁楼顶层可以清晰看到府门口的场景。祁宁站在窗边，注视着人群的一举一动。
那些百姓不仅围在公主府门口，还挡在街道中央，整个长兴坊水泄不通。甚至不时会有绿菜叶和鸡蛋砸向公主府的大门。
很快，许沐言带着金吾卫的士兵来到公主府大门口，尝试着要去疏散百姓。谁知那些闹事的人不仅不听劝，还将许沐言一起骂。
“亏我还以为许家是世家门楣，不知竟然也帮着那个妖物来对付我们。”
“是啊，什么公主，就是灾星降世。如果她不离开京城，我们都不会安宁的。”
“从她回到烟阳起，我们家就没顺遂过，债主上门催债，就连我的老父亲走路都摔到腰，现在还躺在床上。”
“就是，都是因为她，前几天好多下地干活的人都得了热病。”
“肯定是因为宜安公主，我家老母猪都难产死了，快赔我家的猪和猪崽。”
祁宁观察许久，确定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悄声在菡香耳边叮嘱几句：“那几个人就该是带头的，找暗卫把他们几个绑了，扔去石头山。顺便派人守在府邸的墙边，如果有人敢翻墙进来，全部打断腿丢出去。”
石头山的烟阳城北侧，地势险峻，普通人从山上下来估计也得三四天。
许沐言在人群前方劝说道：“许某明白大家的心情，关于司天监起火一事，我已经有眉目了，过两日便会破案的。请大家不要堵在公主府门前，尽快回家，后天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信你个鬼，我们要宜安公主离开烟阳。”
“对，宜安公主不离开京城，我们就不走。”
许沐言眉头紧锁，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围在公主府门前的人却越来越多。他回头看向关闭的大门，心里发苦。
就在许沐言黯然神伤之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个普通人闯进人群，在其他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拉着他们离开了大街。
不多会儿又回来了几个人，在人群中找到几个人悄悄说上几句话，便又将人拉走了。
刚开始并不明显，随着来来回回的人逐渐增多，许沐言发现了异样，给一旁的士兵使了眼色。那士兵跟在那几个人身后去一探究竟。
打探的人还没回来，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大婶，拉着许沐言就说：“大侄子，看你面善，帮帮忙，就差一刀了。”
许沐言满脸懵懂，拉住大婶问：“什么还差一刀了？”
“红缨街开了一家万宝楼，能免费得东西，只需要拉你的亲朋好友、或者相熟之人去砍上一刀。我看那匹绸缎不错，已经砍了五刀，差一刀就可以了。”大婶拉起许沐言朝着万宝楼奔去：“我看你面相是有福气的人，定然能帮到我的。”
不等许沐言拒绝，就被大婶拉到万宝楼门前。
此时万宝楼前人山人海，大婶拉着许沐言从夹缝中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的台子前。
万宝楼前有五个台子，每个台子上放置了一个转盘，转盘分为六个不同大小的部分，并标注上六个颜色：红、橙、黄、绿、蓝、紫。顾客站在台子下使用飞镖去扎旋转中的转盘，扎到不同的颜色就有不同的折扣。
大婶向台上的身着绿色长衫的女子喊道：“姑娘，我又带人来啦。”
女子满面春光地看向大婶，说：“朱婶，您这次肯定能中，给您飞刀。”
朱婶将飞刀接过并递给许沐言，说：“大侄子，你只需要扎到那个绿色部分就可以了，我就能免单了。”
许沐言看了眼转盘，在朱婶期待的眼光中，拿起飞刀，直直投出去，稳稳地扎中绿色部分。
姑娘惊喜地拿起锣，敲响一声，向人群大声喊道：“恭喜朱婶免费获得蓝罗绸缎一匹。”
底下人群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然后转身急忙去拉人来帮自己砍上一刀。
许沐言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仰头瞥见安阳王和一名黑衣守卫站在二楼栅栏处静静地看着人群。
许沐言拨开人群，沿着楼梯上到二楼，忙拦住即将离开的安阳王，招呼道：“见过安阳王，下官在鸿胪寺任职，我们之前在皇宫内见过的。王爷怎么有兴致来万宝楼闲逛？”
“嗯，万宝楼是我开的。”安阳王并不避讳，直言道。
许沐言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一是对安阳王的坦率有几分欣赏，二是对安阳王帮忙疏散公主府门前百姓的出发点有些困惑。
问道：“王爷是故意帮忙引走公主府门前聚集的百姓？你怎么确定那些百姓会跟着来万宝楼。”
安阳王轻笑道：“公主府门前的百姓是有人故意为之。趋利是人的本性，而公主府门前只有几个闹事之人是受利的，其余人大都是被煽动而去。在万宝楼不一样，你看下面的每个人，他们都可以是得利者，所以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公主府门前跟着闹事，而不是来我万宝楼拼一把带一个免费的物件回家呢？”
许沐言蹙眉，盯着安阳王，试图把他看透，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安阳王神色怪异瞥了许沐言一眼，讶异地说：“我帮你？”
“难道不是吗？圣上亲自指派我去调查司天监失火的事情，而公主府的安危也是在我所管辖的范围内。王爷帮我疏散闹事百姓，所以你想拉拢我，还是拉拢我们许家？”许沐言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安阳王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停下和许沐言讲这些话，便没再理睬他，带着侍卫匆匆离开了。
祁宁下了观星楼后，独自一人去了地牢。
在玄文招供岳忠贤所有罪行后没有再被吊起来，而是被关在牢房内。
祁宁推开牢狱大门，一步一步走向玄文所在的牢房，当她站在铁栏外时，玄文看她的眼神，充满恐惧，就像老鼠看见猫一般。
玄文身体微微发抖，发白的嘴唇轻启：“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想怎样？”
祁宁不语，蹲在牢房外，捡起一段树枝在地上划拉，半晌后说：“我放你走吧。”
玄文惊惶，趴在铁栏边问：“你愿意放我走？”
祁宁昂首，双眼暗淡，说：“你已经没用了。”
玄文大喜，心想终于能离开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了。
祁宁继续低着头，在地上划拉：“前几日岳忠贤派来我府上的细作不止一拨，想潜入地牢的人都已经死了。”
玄文双眼微眯，谨慎地问：“你想说什么？”
“你猜他们是来救你的，还是来杀你的。”
树枝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十分难听，不时发出“吱吱——”的声响。
玄文心里随着响声愈来愈慌。
祁宁继续刺激他道：“岳忠贤的实力你是清楚的，只要你走出公主府的大门，你说你能活过几个时辰呢？”
玄文试图平复自己慌乱的心跳，说：“你想怎么样？”
“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