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多久，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听到看守的魔卫说，魔王宫乱成了一团，大大小小的魔头互相砍杀，二殿下也失去了踪迹，后来魔卫们也跑了，也没有人放我下去，整个落英殿就只有我挂在房梁上。”

顾淮修仿佛陷入回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有一瞬间对你生出怨忿，我怨你为什么还没有来救我，为什么那么决然地抛下我……”

梧桐不禁怀抱住顾淮修，但并不能像他小时候那样将他护在怀中，只能将自己的头倚靠在他胸前。

“对不起。” 梧桐喃喃道。

顾淮修狡黠地笑了：“我骗你的，其实就那么一下下，然后我就骂自己，怎么能怪你呢，你看，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那你如何离开的落英殿？” 梧桐问。

“是乌鸫，它打翻了烛台，烧着了殿内的帘幔 ，然后整个落英殿就着了火，火一直卷到梁上。我用冰系魔功护住了身体，绳索烧断了，我掉了下来，晕了过去。”

“然后呢。” 梧桐紧张地问。

“然后我就坐在这里了。” 顾淮修摊开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一边的袖子摞起来，露出肌肉紧实的手臂。

手臂上一道道疤痕触目惊心，有烧伤的，也有利刃绳索割开的，只是那些都是陈年疤痕，至少已经在顾淮修身上十多年了。

“怎么会这样？” 顾淮修大惑不解。

“唔，你已经长大了， ” 梧桐不得不实言相告， “你刚刚讲的事情，都发生在十多年前，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淮修茫然道：“十多年……”他脸上忽然显出极大的混乱和不知所措，“十多年，十多年？我，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

见顾淮修精神接近错乱有崩溃之势，梧桐赶紧抓牢他的手：“顾淮修！你看着我，你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但你这十多年没有白过，你成为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人，你成为了魔尊！”

“魔尊？” 顾淮修一脸难以置信。

“来，我带你看看。” 梧桐拉起顾淮修，将他带到铜镜前：“这是你现在的样子，你看，你都长成了一个伟岸的男子，比我都高出许多。而且你很厉害，是一个厉害人物。 ”

“厉害的人物……” 顾淮修一边下意识重复梧桐的话 ，一边凝神望着镜子中现在的自己，脸上显出不可思议，他端详了片刻，又转向梧桐，“可你，你一点都没有变。”

当然不会变，与小顾淮修相识那还是几天前的事情。

梧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顾淮修的过去和现在，怎么像完全决裂中间毫无交集的两段一样，记得这个就忘记了那个，这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这个有点复杂，一下子说不清楚。” 梧桐道，“但你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都能记起来。” 心想等“宝宝粉” 效用过去了，他就能回归到魔尊顾淮修，可真到那时候，他不会又把小时候的事情忘了吧。

只可惜这房间里没有留影球，否则方才顾淮修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的话，不怕他心智恢复以后不认账。

顾淮修迟疑道：“那你还会走吗？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梧桐笑着举了举跟顾淮修相连的手：“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况且，我会陪着你。”

顾淮修神色一下子轻松，点点头：“我信你。” 他的言语笃定干脆，显然是对梧桐的话毫不怀疑。

梧桐刚刚是脱口而出，见顾淮修深信不疑，他不禁又感到有点心虚。

“有人来了！” 梧桐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办时，顾淮修忽然警觉提醒。梧桐一惊，一口吹灭了房间中的烛火，将顾淮修一拉，两人一起滚到床上。

黑暗中，梧桐凝神静听，心中暗自称奇，他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这家伙虽然心智回到少年，但耳朵还是很灵光。

“不要出声，听我的指令行事。” 梧桐在顾淮修耳边轻轻说，他怕顾淮修小孩心性，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情来。

“嗯。” 顾淮修重重点了点头。

这让梧桐颇有想伸手去顺顺他的毛的冲动，就像小时候对那些驯服之后无比听话乖巧的猛兽一样，但面对顾淮修强健的形体，又打消了念头。

数息之间，梧桐也听到了来人的衣服的细微的窸窣声，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门被轻轻地拨开，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来，还有两个人守在门外。

“闭眼。” 梧桐捏了捏顾淮修的手。

两人刚刚闭上眼睛，一张大网就横飞过来，将顾淮修和梧桐二人罩住，瞬间收紧。

梧桐心想“不好”，想提醒顾淮修时，房内已然亮起。

梧桐睁开眼，正对上一张举着火俯看过来蒙面脸，黑布上露出的眼睛显出诧异：“咦，有两个，这个没晕。” 声音沉沉闷闷的，听不出多大年纪。

“我也没晕，你们是谁。” 顾淮修的声音。

梧桐只恨被网罩住没法动弹，少年心智的顾淮修行事还真让人惊吓，这会儿他就是小孩心性，被抓了还满不在乎。

他原本想静观其变，看来人是什么路数再做应对，谁知道别人一进门就打家劫舍，看起来不像是仙盟的路数。

如今被制住，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时，另一张蒙面的脸凑过来，看了看梧桐和顾淮修，声音更苍老些：“不管了，反正那个高个子抓到了，两个人都装上。 ”

怕两人叫嚷，蒙面人之一掏出两块布塞到二人口中，对外面轻声一个呼哨，门口的两人进来，拿事先备好的大麻袋将两人一套，两人又陷入暗黑中。

那网绳似以独特的材料编成，缠在两人身上如钢丝一般强韧，顾淮修动了一下，绳索扣得更紧，同时也招来了麻袋外的一脚，梧桐担心他白吃苦头，轻声道：“不要乱动，也不要吱声。”只是声音吞在喉咙里含糊不清，也不知道顾淮修听明白没有。

很快，麻袋被搬动起来，两人更是挤到一处，梧桐感觉跟顾淮修的脸都贴到了一块，他又有点喘不过气。

忽然嘴中一空，那块布被顾淮修咬住拖出，又一口吐掉。还问他：“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 梧桐一样悄声回答。

*

凌飞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似乎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他微微睁眼，看了看窗外，今夜无月，外面黑沉沉的，不知道已经是几更天了。

女子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凌飞感觉到全身心的放松，甚至期望能见到那女子，如此美妙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也一定令人动心。

他一时忘记了身在何处，鬼使神差地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他的开门惊到，凌飞一抬头，果然就看到了笑声的主人。

竟是雪娘，似乎与晚间在楼梯上遇到的有所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凌飞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在走廊灯火映衬下，雪娘看上去益发妩媚身姿妖娆。

见凌飞看着自己，雪娘“吃吃”几声轻笑，举了举手中的托盘，声音悦耳动听：“官人，奴家忘了你房中的酒，亲自送来了。”

凌飞微微红了脸，他虽然不禁酒，但跟在魔尊身边，便也极少沾，此刻酒香飘来，着实诱人。他朝走廊最里边望了望，雪娘又咯咯笑起来。

“官人就别看了，两位公子此刻怕是已经饮了酒，歇息了。”

公子？小梧公子？是了，他之前还送酒过去了，但也只有小梧公子会饮，尊上那是滴酒不沾的，凌飞头又有点晕晕的。

“官人，就让我在外面这么站着吗，不请我进去？” 雪娘又款款道。

凌飞让出道，雪娘如狐狸一样闪身进去，在凌飞进来以后，伸脚将门带上，凌飞注意到她的脚赤着，脚踝上系着一个哑铃铛，煞是好看。

凌飞的视线很快落在雪娘眼中，她轻笑几声，在桌边坐下，故意翘起脚，在凌飞眼前晃悠。

“官人，我见你甚是欢喜，你还是一个人吧。” 雪娘一边说，一边自顾往杯中倒酒。

凌飞没想到雪娘这么直接，一时结巴，紧张地问：“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雪娘又笑了几声，笑声似有叫人心旌摇荡的魅力：“一个女人，几十年守身如玉，碰到了一个心仪之人，你说要干什么。”

心仪之人？难道是说自己？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雪娘，凌飞觉得自己白天怎么没有发现她的美。

然而凌飞虽然谈不上这方面阅历丰富，但这些年跟着顾淮修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风物人情，雪娘这样的市井女子说自己守身如玉，凌飞却是有点不信。

“不信？” 雪娘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官人可要验验？”说着站起身，将酒杯凑到凌飞嘴边。

一抹红霞飞上双颊，凌飞觉得头更加晕了，有点口干舌燥，但本能地对杯中的酒有所抗拒，他想让自己离面前这个女人远一点，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床上，而雪娘端着酒杯附身贴向他，口唇微启，浓郁的香气，不知道是酒香还是体香，自她身上扩散开来。

酒自唇边滚落，凌飞一晃神，发现自己确实饮了酒，但也吻上了雪娘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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