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林二爷闹分家的那日天气异常的差。
那天下着任何一场苦情戏都标配的暴雨,砸在青瓦上如擂战鼓。林二爷攥着分家契约闯进来,腰间玉扳指磕在紫檀椅上发出脆响。
"林丫头,趁早签了这文书。林家再按你这么折腾迟早完了,还不如抓紧把家分一分,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林悠之眼神都没给,只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账簿一边嗤笑"二叔好算计!这可都是现下最赚钱的铺子。不是我不想分,林老太爷临终前有遗书,林家永不分家,现在这遗书还在祠堂上供着。您要是想分家,就去祠堂和林老太爷说。"
“我来是通知,不是商量。” 林二爷将文书拍在案上,震得茶盏里的陈茶泛起涟漪。他盯着林悠之的眼眸,突然冷笑“说到底,我大哥和侄儿故去后,林家怎么也轮不到你当家。”
"怎么?轮给你这个草包就对了?"林悠之反唇相讥道。
“你个不遵长辈的东西,今日我就好好教训下你!”林二爷把手高高抬起,说着就要往她脸上扇去。林悠之立刻起身,把手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摔,一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一手紧握着的碎瓷片几乎抵到他的咽喉,议事厅的气氛瞬间凝固。
"都住手!"随着冯妈妈开门,林老太君忽然出现在议事厅里。
她重重杖击地面,震得屋内烛火摇曳:"老身没死呢!"
林悠之快步上前和冯妈妈左右扶住林老太君,自从哥哥也失踪后林老太君的生气彻底被夺取,这也是林悠之久违地看到她出现在佛堂以外的地方。
林老太君拄着拐,语气颇为嘶哑。想来是刚刚气急上火了。"铺子可以给你,但要立下字据永不反悔!"
“祖母!”林悠之一惊,原著中的林老太君一直对这个林二爷颇为宠溺,林二爷有几斤几两林老太君比谁都清楚,离了林家,林二爷怕是立时会把铺子折腾散,林悠之真没想到她会给林二爷下逐客令。
“您放心,我肯定不后悔。”林二爷一听,二话不说立时就让小厮带着印泥来,让林悠之立刻签字画押。
“先说好,立了字据,你今后就不是林家人了。往后你再好再坏,我都不管你了。”林老太君语气淡淡地说。
林二爷没听完她的话就摆摆手:“您放心,我求之不得。”
紧跟着就对大拇指哈了口气,直戳戳地印在了文书上。
林悠之颇为纠结地说到:“祖母……”
林老太君却对着她安慰般笑笑,当着议事厅众人的面说。
“从今日起,林家大小事,你们都听悠之的。她现在,就是林家大掌柜的!”
而后慈爱地摸了摸林悠之的手,“你二叔不如你。若是林家日后还能翻身,就会是在你手上。”
林二爷没听完林老太君的话就径直往门外走去,甚至还和小厮调笑着老太君老糊涂了。
林悠之看着自己手中布满皱纹的苍老的手,不知怎的,眼睛也跟着热了起来。
“您放心。林家不会倒的。”
而等林悠之出门时,因为林二爷上门刁难而立时跑去找祖母通风报信的林显娥正倚在门框处微微喘气。
平日里维护的大家小姐的仪态早已消失,此时她久不运动的身子摇摇欲坠。
林悠之让金银扶起林显娥带她回房,她本想快步走掉,却又脚下微微一顿。颇为不乐意地走到林显娥身前说了一句。
“谢谢。”
声音极小,却让林显娥颇为惊讶地捂住了嘴。
“让小姐说这一句,也蛮难得呢~”金银调笑着说了一句,而后就一边被林悠之一个眼神吓住,和林显娥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去。
所以,当初祖母真的是看好她吗?还是只想让林二爷尽快从林家的泥潭里抽身出去?
吃下白檩给的龟息丸后,林悠之缓缓合上双眼。
这个问题,她再去考虑也没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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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发现林悠之没了鼻息的是金银。
她第二天照常来唤林悠之起床时却发现怎么也摇不醒她,等到手指颤巍巍地凑到她的鼻尖下时,铜盆"咣当"摔在青砖上,连带着里面特意掺好的温水的水也尽数洒到了她的鞋上,一如缠了一条蛇在脚腕一般黏黏腻腻,刺骨地凉。
"姑娘醒醒!"她攥住林悠之的手腕,却发现那脉象竟比雪还冷。
一旁的铜镜里映出她发疯似的向外奔去,甚至因为没站不稳而摔了一跤。
"来人啊!白大夫!白大夫!"嘶喊卡在喉头,金银第一次发现自己急躁时竟然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安澜揉着眼睛被顾持风抱出房间,有些不安地问。“是林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顾持风没讲话,视线只扫过因悲痛而瘫软在地的金银一眼,就转而观察着周边的隐蔽角落是否有人窃听。
半晌后,他没回答安澜的话,神色平静地又抱着安澜回了房间收拾整齐。
安澜乖乖地任由顾持风抱着,只是顾持风把他放到地上时忽然扑到了顾持风的膝盖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小腿。
“夫子说了,死去的人都会在天上当星星的。”
13号那家伙长得五大三粗,倒还挺浪漫的。顾持风摸了摸安澜的头表示安抚,轻声和他说自己没有伤心,把安澜的小脑袋抬起时却发现这孩子已经哭了。
“林姐姐,怎么就没了。”安澜的眼睛红肿一片,鼻子也带着哭腔微微抽搐着。
顾持风捧起安澜的脸,他的掌心热,像夫子的掌心一样,一时也让安澜恍惚间止住了哭泣。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我们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