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被林悠之送了好多书,据她的话说,她不喜欢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书,但是这些书的内容价值千金,安澜作为新生的花朵应该多看看。
(一)“你的家丁和工人们也会看这些书吗?”
听到安澜的问题后,林悠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先是在心底里感慨不愧是13号教出的孩子,完全没有被封建社会禁锢的思想,继而挑了挑眉,回复回复。
“我不能让他们看这些,这太危险了。”
“安澜,读书是特权。”
林悠之脸上带着笑意,也并不打算遮掩话里的寒意。
“安澜,我手下的人他们的身份许多是贱籍,抑或是家生仆。”林悠之点了点安澜手中那本《六国记》。这本书是讲在约五百年前,六个不同国家的青年人是如何分别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建立起的六个国家的故事。
“你也记得,在这书中的齐国国主,最初的最初就是一个不知名富农家的家生仆。他受不了主人家的虐待和苛责,在一个晚上杀了雇主后逃了出来。”
林悠之眯着眼睛,“说起来,包自家仆人和工人的吃出及看病收敛,我居然会是九江郡的独一份。可即便我对林家的这些人算九江郡里出手最大方的掌柜,那些钱也不过是九牛里的一毛,驴子头上的胡萝卜罢了。”
安澜听出林悠之话语中的嘲讽与无奈的意味,小小的眼睛也惊讶一般瞪得很圆。
“一旦他们读了书、他们停下来思考、就会发现我用如此低廉的价格拴住这些人的一生是有多么的离谱。而当他们发现将如此多的人聚集起来就可以推翻这个体制的那一刻,我一定会是这庞大群体的刀下亡魂。”
林悠之将手指竖起在嘴唇边,咧出一个颇为残忍的弧度。
“所以我需要我妹妹那适当的布施,那是麻痹这些人的安慰剂。”
“很可惜的是,有的人当仙人当太久了,连安慰剂都不想给。”
林悠之话里意有所指。
当然,六岁的安澜连京城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在也不知道她在暗示谁。
安澜抱着书,咀嚼了半天林悠之话里的意思,还是别不过自己脑子里的那段弯。如果林家的仆人和工人不能够读书,那他为什么可以读?他和他们不是一样都是人吗?难道说,他读书就是为了和这些人划清界限吗?
(二)“所有人都可以读书吗?”
顾持风听这话时,还在摆弄自己买回来的九连环。听安澜这么讲还以为自己被一个六岁小孩劝学了,颇为不好意思地把玩具往身后藏了藏。
直到安澜把自己和林悠之的对话解释给他,顾持风才愤而拍案。
“说什么呢,自然是所有人都能读书了!”
“我问你,你夫子收学生时,有考虑过学生的家境血统是否是贱籍吗?”顾持风完全不懂为什么林悠之要给这位苗圃中的花朵灌输此类思想。
“没有。”安澜摇摇头。夫子他只要是看到路过书院的孩子,就会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书院学习。有次有个孩子的主人找来,怒斥因为夫子老是教这孩子读文写字耽误了他工作的时间。
那时,五尺高的魁梧夫子挡在书院门前,有理有据地“说服”了这位主人留下这位孩子学习。【能识字的奴隶就连价格都能多上几倍】这句话最后成功打消了这位主任要把人领回去的念头。
“这不就对了。”顾持风一拍手,肯定了这种说法,
“人和人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当然是所有人都可以读书了。而且读了书有了见识,会比之前厉害得多呢。”顾持风摸了摸安澜的头,笑得很温柔。
可惜,安澜是个漏风棉袄。
“那你为什么不读书呢?”
“......我这就读。”
白檩端着药罐子从窗前路过时,发现顾持风居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在和安澜一起看书,差点因为急刹车烫到自己。
(三)“读书到底有什么用?”
白檩把药罐放下后,一边捏耳朵给手指降温一边听安澜充满纠结的提问。
“丰富知识、开拓眼界、提高认知、获得技能......”白檩没懂安澜的提问要点,还以为是普通儿童的日常厌学情绪,直到安澜解释说自己不理解为什么不让平民读书她才理解。
“为什么他们不让大家读书对吗?”白檩听完后,把安澜的问题略微修改了一遍,而后发出暴言。
“那是因为他们蠢啊。”白檩指了指自己刚刚煎完的药。
“我们活着的哪一处不需要知识?就从我刚刚煎药来说,需要大夫学习医书知道怎么配药、需要药方伙计识字懂得如何抓药、需要煎药的人掌握火候,知道如何煎药。倘若你顾大哥懂得这些知识,那我的活就会轻快一半,倘若多几十个和我一样水平的大夫在这,你林姐姐的病也会好的更快。”
“把知识束之高阁是愚蠢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檩说的兴起,转头却看见顾持风对着她狂眨眼。
“你眼睛抽筋了?”白檩疑惑地看向他,甚至想上手瞧瞧,这回却是被顾持风眼疾手快地握住。
“刚刚是她和他说不能让所有人读书balabala”顾持风咬着牙关对着白檩挤出了刚刚话里的林悠之出现在哪个位置。
白檩发现自己不不知情间把林悠之给骂了,惊讶和懊悔只持续了一瞬,接着瞧着安澜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没着急收回,反而摸了摸他的脸颊。她的手指间带了点药草的香气,安澜的注意力也因为这点药草的香味唤回。
“但是清醒是痛苦的。”白檩顿了一下,她想到了那些因洪水而家破人亡的灾民们。虽然林悠之已经帮助她送了相应的药草过去,但那里的生机已然被摧毁,不知要多久才能把洪水冲倒的房屋重建,洪水淹没的稻田重整。
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连活着都难的时候,‘麻木的自由’比起‘痛苦的清醒’更能让人活下去。”
安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白檩也不知他是否听懂,但自那以后安澜也没再问过她同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