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伞底下一团暗色,但他清楚地看到糜岭灼灼的眼睛。
“闹什么!不想想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淋雨,还不快——”
不待糜岭说,他已经两手一伸吊住了糜岭肩膀,借力站起身来。
“你不要我了!”他声泪俱下。
糜岭从口袋里掏出给张志骁的那封信,塞进他手里,恼火地把他往船梯那儿推:“你怪会倒打一耙。”
“对不起,对不起!”他扭着身子躲,把信往水里一丢,扯着糜岭衣襟往他怀里躲,叫道:“我不走,我不要走,我错了!”
“我可不敢留你,免得你说我困住了你,没给你自由。”
“昨天晚上……我乱讲的,说得都不对么,我不走!”
糜岭顿住脚步,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沉声问:“到底是怎么样?”
“我发烧说的胡话,你干嘛信,就是这样,是胡话,梦话,荒唐的话,你全忘掉,不要听!对不起!”
他哭啼啼的,见糜岭还阴沉着脸,踮起脚去吻他,软软地叫:“阿岭,好哥哥……呜呜……我不走……”
糜岭微微低了低头,轻轻碰一下他额头,有点儿咬牙切齿的:“你折腾死我算了!”说着仍搂着他的腰往船梯那儿抱。他吓得嚎哭起来,嗓子都哑了,不管怎么挣扎,还是给抱上了船。倚在甲板的栏杆上,望着底下幽幽的水,煞白着脸,喃喃道:“你、你要是送我走,我就——”
“怎样?”
“跳下去!”
“跳下去可不是呛水这么简单,这下面不知道多少凶猛的海鱼,专吃人肉,就喜欢你身上这种软绵绵的。”
姜瓷颤巍巍软了腿,糜岭把他往怀里抱了抱,托着他沉沉的小腹:“还跳不跳了?”
“不……不了……哼呜呜呜……”他把腰沉在他臂弯里,紧抓着他,生怕他下一瞬就跑下船,“阿岭,我爱你,对不起,昨天我说的气话,你不要我和宝宝,那我——”
忽然间,一阵悠长沉稳的汽笛声震荡开来,在空旷的码头上久久回旋着。他发了怔,盯着缓缓往后退去的码头,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不是码头在后退,是船出航了,破开海浪时掀起的水的轰鸣盖过了打落在伞上的雨声。
他回头望向船头的方向,迎面呛了口风,马上被糜岭掰过脸来。
“阿岭,阿岭……”他颤声地叫。
糜岭说:“满不满意了?小祖宗?”
他只是哭,仰着头往糜岭唇边凑。两人吻在一处,深深地,欢欣地,欢欣到几乎有点儿沉痛的意味。
不知从哪儿飘过来的温暖的空气,有一种闷闷的涩味,夹杂着雨的凉意的风,腥咸的,直往面颊上扑,阔大的幽蓝海色主动逼进眼角余光里来,很远很远的天边,竟然不下雨,有一线火红的光漫出厚重的云层。他还看到糜岭眼角残余的一抹红色,远比那线遥远的日光还要令他神往。
姜瓷想,其实早早地,他就已经找到了自由,在糜岭温热的唇舌之间,在他两臂兜出的怀抱中,在爱与新的生命里,他扇着畸形而残破的翅膀飞起来,或者说他被一座伟岸嶔崎的山托举起来,碰到了广阔无际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