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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虚与实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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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燠热异常,床头灯不亮,窗前地砖上浸着一小摊月色。在这模模糊糊的暗之中,姜瓷清楚地看见糜岭的眼睛,狭长的眼角略垂着,显得阴冷,瞳仁里却有火在烧。汗水从他额际滑落下来,坠到睫毛上,他便闭上了眼睛,脸颊贴过来凑到姜瓷唇边,气息不稳地说:“好宝宝,亲亲舅舅……”

天气热了,床上的厚被褥撤下去换了薄的,平日躺着不觉得床硬,可此刻脊背被磨蹭得火辣辣。

他抓着糜岭温湿的手掌放在小腹上,一个劲儿哭喊着痛,仿佛有把凿子在小腹里敲打,当啷当啷,一下又一下,一路敲到天灵盖上。

糜岭却不为所动,忽而一把揪紧了他头发,阴阴地说:“疼?就是要疼的……”

他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去瞧身上的人,竟变幻了模样,床畔围拢着各色各样的面孔,他们手里举着凿子与铁钉,冲他狞笑。他尖叫挣扎起来,可那些铁钉还是一个一个凿进皮肉里来了,要把他血淋淋地永远地钉在这坚硬的、浸透了屈辱的床上。

这时候窗外的小院子里忽然响起了脆生生的少女的笑,比月光还清亮,泼进房里来。他望过去,看见李小姐与糜岭倚窗站在一起。

他停下了挣扎的手脚,静静躺在那里,在黑暗而崎岖的床上,任由床单小刀似的一下一下剌刺着汗津津的后背。

惊醒过来时,窗外有同梦里一样的月色。他蜷紧了身体,两手去摸小腹,不知现在到底是如何一种情况,心中惶然焦灼,四处打量一番,没见着英嬅,但糜岭站在门口,不知与门外的什么人在说话。

外面脚步杂沓,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阵又一阵,盖过了糜岭的声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默默闭上眼睛,等了半晌,糜岭还没有发现他醒了,但外头终于静下来。

糜岭压着嗓子在问:“到底什么病?”

起初是英嬅细细的回话声,支支吾吾的,模糊不清。姜瓷愈听愈忐忑,生怕她禁不住糜岭追问,要将事情坦白,急得挣起身子来,想要喊她,可还没出声,便听英嬅不耐烦地抬高了声音道:“就是女人会得的病!”

糜岭良久没回话,把手里的手杖往地上杵了又杵:“他不是女人。”

英嬅脸上一囧,说:“我当然知道。你放心,这个病我熟悉,一定能治好,你就别多问了。总之今晚算是化险为夷了。我开的药按时给他喝,他会慢慢有胃口吃东西,也不会再吐,注意不要着凉,不要惹他生气,不管怎么样你就先顺着他吧,再过一两个月,等天再热一些的时候,就该稳定……我是说就该大好了。”

她声音软却韧,甩过来,像救命稻草似的。姜瓷感觉小腹中泛上来一股浅小的暖意,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而那一头糜岭仍是疑心重重:“从元宵过后病到现在了,瘦成这幅样子都是因为这个病么?”

“我要是掰开来一点点解释,说到天亮都说不清楚,反正你也听不懂。”

“可是——”

忽然一道尖细的少女声音插进来:“英嬅,说什么要说这么久,还不好么!现在都夜里几点钟了,我和伯父等得要睡着了!”

随即响起李先生低沉的呵斥声:“英嬅这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怎样,她还没和你结婚,就要我叫她伯母么!”

“还不闭嘴!”

英嬅在一旁劝:“小点声!随她怎么叫吧!”

又听糜岭轻轻唤道:“李小姐,请李小姐——”

姜瓷只觉头痛欲裂,不愿再听下去,忍不住啜泣了一声,气喘着说:“别、别吵了……”

糜岭回头看一眼,见他伏在床畔,立刻阖上门快步走了过来,半搂住他,给他擦眼泪,柔声说:“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好了小宝,不哭,别哭了,做噩梦了么?没事,不怕,小舅舅在这儿……”

就这么哄了一阵儿,姜瓷逐渐安静下来,但仍有些抽抽搭搭的,腻在他怀里,一直紧紧抓着他两手放在小腹上。

糜岭以为他还是肚子疼得厉害,哄着他要他放手:“舅舅去拿药给你喝,喝了就不痛了,好不好?我去一下马上回来。”

他要把手拿开,可姜瓷掰着他指根,掐得上面全是印子,抽噎着说:“你骗我……呜呜……你出去见李小姐,不会回来了……”

“别乱想宝宝,你听外面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管家一定请他们回去了。”

“没有,她还在……”他浑浑噩噩地,有些糊涂,朝窗外望一眼,“你和李小姐在外面幽会,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在梦里……”

糜岭吻了吻他脸颊:“是么,小宝做了这样的梦?”

他迟钝地点点头:“你别走,别走……”

“好好,我哪也不去,都是舅舅的错,叫我们小宝睡觉都睡不安稳,做那种荒唐的梦。”他安抚着姜瓷,朝门外喊了声,很快一个老妈子端了药进来。

这药实在很苦,闻着都叫姜瓷胃里翻腾,他只勉强喝了一口就全吐了,下意识去推药碗,把汤药打翻了大半。

糜岭心里本就急躁,压着火,放往常还能哄一哄,可今天又是见到他流血,又是目睹了他痛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是耐不住性子,把碗往床头一掷,厉声斥道:“这种时候了还是要耍脾气,养得你越来越娇,喝个药也三翻四次地折腾,苦,有哪个药不苦的!好,你不喝,不喝那便一直痛着!”

他站起身要走,姜瓷慌张地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他手臂,哭道:“我没有……我喝,我喝的!你说了你不走……呜呜……”

他不理,兀自走出去几步,到了门口,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姜瓷已经端起了碗,细瘦的两臂哆哆嗦嗦,仿佛连碗的重量都受不住,抿一口药便皱起脸,呛着了,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他心里火烧似的,还是回到了床畔,给姜瓷拍着背顺气。姜瓷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他再走,哽咽着说:“我没有不喝的吗,真的,刚才我只是……那个药,一下子太苦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喝的……”

糜岭沉沉叹了口气:“舅舅不该跟你发脾气。你刚才醒着的时候喝过一碗,也吐了,我知道你喝不了苦的东西,可是英嬅嘱咐过无论如何必须喝,吃了药你才能好,是不是?你听话宝宝,明天舅舅还让管家去买士多啤梨给你吃,或者你想要什么其他的,舅舅全给你买来,好不好?听话,听话宝宝,舅舅真的很——”

他顿住了话头,捧着姜瓷的脸,轻轻抚过他细长的眉和泪涟涟的眼睛,小而圆的鼻头和苍白的嘴唇,捋开他鬓角粘黏的汗湿的头发,拂过秀小的水滴似的耳廓,指尖顿在脖颈处探他的脉搏。

“我真的很害怕,姜瓷,我害怕你会死。”他哑声说着,手指轻轻地发颤,细弱的震动通过皮肤传递过去,痒痒地拂着姜瓷脖颈。姜瓷半阖着眼帘又哭嚷了两声,一把勾住他肩膀抱紧了,喃喃地念:“阿岭,阿岭……”

“宝宝,”糜岭偏头吻他,“小宝真乖……”

他心不在焉,睨着眼看糜岭,看他通红的眼眶和轻颤的睫毛。看够了,糜岭还没亲够,恋恋不舍地舔他唇角,拿过药碗,说:“舅舅喂你喝,不苦的,小宝勇敢点儿坚强点儿,好不好?”

“嗯,阿岭……”

糜岭先喝一口药,再渡给他,趁机再吻他几下,就这么磨磨蹭蹭喝完了药,又拧了毛巾简单给他擦了擦身子,哄他睡觉。

他枕在糜岭胸膛上,糜岭想抱着他的腰,他不肯,执拗地要他把手按在小腹。

这一觉仍不怎么安稳,耳边总嗡嗡地有蚊子在叫,忍耐了一阵儿,还是睁了眼,看见糜岭站在床畔挂蚊帐,大约已是早晨了,窗外的天泛着冷冷的蟹壳青色,衬得他脸颊也苍青的,看起来尤为憔悴。

“小舅舅。”他揉了揉眼睛,伸手要糜岭抱。

糜岭把蚊帐掖好,重新躺下来抱着他,抚了抚他鼻梁一侧的位置,那儿一个被叮咬出的包,足足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牵扯得眼角处都高高肿着。

“真是只毒蚊子,偏偏咬你的脸。”

姜瓷捉着他手指往眼角蹭:“痒……”

糜岭就轻轻地抚了抚,说:“睡吧宝宝,再睡会儿,喝药的时候再叫你。舅舅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么?”

“不好,”他拿手掌掩住糜岭眼睛,“我会很乖的,我会喝药,也听话,小舅舅也睡觉吧。”

糜岭把他软小的手再往眼睛上按了按,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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