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莫渚把两只手攥在一起，抵着指缝互相摩擦。

浅风掠过深巷，被挡在胡同里空响。

他确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几乎没有人能看懂他想做什么。陆子焉也不知道，他无非就是每天下班后提醒莫渚记得回家而已。

如果他不管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啊对，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陆子焉心里想，突然就开明了，他闷头问自己，“我不在，莫渚难道还回不去不成？”

寂静的钟声在这一刻敲响，陆子焉捻起眉头问：“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莫渚噤声，半晌，亲口说：“他不来，我就一直等，等到他来为止。”

突然觉得，这小O还挺可怜的。

陆子焉好笑两声，不知道是该抱以怜悯还是该献上嘲笑。所以他放弃了这两类行动，嗔声道：“嗐，不是问你的长期目标，是问你今天还打算在这里等多久？”

风里揣上斜阳，既冻得人心寒，也暖得人心慌。隐隐约约嗅到一丝清香——君子兰。

“……”

“那我陪你等会儿吧，一个人坐，怪寂寞的。”寂寞不好受呐，陆子焉想，人类这种倚靠群居生活的生物一旦脱离人群，心就碎了。

他眼里闪着光，那光撞上斜阳，在眼底洒下一抹温柔。

“那我……再等十分钟吧。”莫渚抛下脸上的难过，终于弯起眉眼笑了一下。

“好。”陆子焉看表，默默记上时间。“你以前就在这里了嘛，我最近才看见你。”

莫渚抿嘴，头发在不经意间染上夕照时分的金色辉煌，也是好看的。“嗯，”他说，“是啊，我很久以前就住这里了……”

感慨着，又不说话了。

陆子焉觉得这无关紧要，所以不再追问。很快，十分钟过去，他按时提醒小O回家。今天给了小O一点安抚信息素，送人回去之后自己就休息了。

天还黑着，陆子焉便醒了。他是被热醒的，醒的时候心情可谓是极度烦躁。索性坐床沿上晾会儿，手一抹额间竟薄薄撇下来一层汗。好嘛，先去洗个脸。

凉水浸透肌肤，水滴顺着小臂下滑，心情还是很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心口被什么堵着了，有点憋屈但又不完全是憋屈。

他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左右闻闻身上的味道，一摸后颈，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易感期到了。

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抑制剂，呲溜一下扎进颈后腺体。他现在浑身一股兰花味儿，还特别有攻击性——具体表现在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种想一拳打过去的冲动。

Alpha在这个时间段里是特别冷的。不仅言辞冷，单是站他身边都会觉得空气骤降八度，冻得人直哆嗦。

所以这一天，他没有同任何人讲话，除了必要的“嗯”“哦”之外，一丁点语气词都没有。晚上回去的时候因为办了点破事儿，进小区已经是凌晨了。

望着乌漆麻黑的天，陆子焉心里烦，就好像老天爷活欠他八百万一样。板着帅脸长呼一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打算回家，没走几步，展眼望见莫渚还坐在那盏昏暗的路灯下。

“又作什么妖……”

长椅上很凉，吹过长椅的风更凉。陆子焉冷眼走过去，背着单肩包立住脚跟，看着静坐的Omega。

莫渚像白月一样，浑身散发着银白的皎光。他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

陆子焉扶着额头，眉间掠过一丝寒气，他张嘴半晌，“莫渚。”

这次的语气和以往不同，多了一丢丢厌弃，“你……还在等人？”

莫渚很清楚地辨析出他的音色，轻声回道：“晚上好，子焉。嗯——对，不过，他可能已经回去了吧。”他低眼顺便将手抱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到安心。

“那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陆子焉问。

“不知道。”

几乎是突然的，陆子焉指着天吼出来：“凌晨三点了！没人喊你你难道还要在这里等到天亮吗？”

声音很大，吓得莫渚往后缩了一点，抓着手心死扣，最后也只是委屈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一天到晚除了谢谢就是对不起，你不能有其它口头禅吗？陆子焉气，但又不知道气哪儿。

“算了。”他收收情绪，看似冷静下来，“你等的那个人，真的会来吗？”他原来可能还会信，但是现在，他是一丝一厘都不信。

莫渚说：“他每天都会经过这里的……我确定。”他的声音带了点颤儿，小心，让人心生可怜。

“那他为什么不叫你一声儿，让你早点回去，而是让你在冷风里吹一晚上？啊？”

“我……他，他可能，没看见我吧。”

莫渚的声音很小，也很卑微。那是自我宽慰的自欺欺人。因为他自己知道，打从心底里知道，他可能无论如何都等不来那个人。

迷迷中，陆子焉身上的味道倒是越来越浓了，直呛得莫渚咳了两口。

“子焉，你……”还没说完，陆子焉便拽起他拉着走。

“先回去。”他抛下三个字，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他的手很烫，隐约还渗着汗。莫渚踉跄着听见他急的喘息声，眉头一皱，心里想：“他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一面想着，一面偷偷放了点儿安抚信息素给他。走到九楼拐角，陆子焉忽然甩开莫渚的手，赶急着走远两步，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抑制剂，眼疾手快地扎了自己一针。

他浑身发颤，浓烈的Alpha信息素更是难以抑制地向外倾泻。陆子焉拧紧眉头，靠着墙努力调整呼吸。

“你怎么了？”莫渚关切着上前询问。

不料陆子焉压下声线，充满磁性厚度的声音里掺杂起克制和抗拒：“离我远点儿。”

他现在很危险，能和一头发疯的狮子相媲，随时都可能将弱得和猫一样的莫渚给吃了。

识相的人当然不会去惹他，所以莫渚止住步子，只是再多一点地释放安抚信息素试图让陆子焉的痛苦减轻片刻。

鸢尾的花香是淡淡的柔和。莫渚生得也宛若鸢尾似的，给人一种高尚且神圣的感觉。他是那种温柔至极的人。

两种味道在空气中不断蔓延，交织。

他们应该庆幸时间够晚，不会被人发现。

忽然，陆子焉低声嘶吼，两步冲过去掐着莫渚的脖子将他往后摁到冷冰冰的墙面，遂以自上俯下的视角看他。

气氛焦灼不安，陆子焉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刻上了来自基因的驱使天性。

他嘶声道：“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克制不住，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君子兰的眼神犀利，信息素的味道也愈发浓烈，浓烈到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柔弱不堪的Omega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对不起，我……”莫渚抬头，迷离的睫毛微微翕动，盖住眼瞳，他的声音像是自责，又像是委屈。

“我不需要！”陆子焉吼他，“我是个Alpha！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好哄好骗的，你们Omega难道就不能收敛一点，对一个处在易感期的Alpha表示同情，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即使是漫漫夜色，莫渚紧张的脸也依旧白洁，那种惊慌失措美到动人心弦。他张嘴，浑身颤颤巍巍，除了一个结结巴巴的我字，什么都讲不出来。

令人反感的是，陆子焉撩起他脸侧的一缕银发，混着君子兰与鸢尾交融过的气息，依稀见得莫渚已经红了耳根。他把银发盘在手里，一圈一圈地与指尖紧绕缠绵，又用指腹摩挲着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隔着衣肩上的布料，他压下身贴着莫渚的手臂凑到Omega的后颈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莫渚似玉的胛骨有些硌人，衣料连接的褶子也衬托着流线的细瘦身形。

二人僵持着站了一会儿，陆子焉克制不住地用双眼凝视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身上燥热难耐，气息也浑欲焦灼。

他放开莫渚，强制自己挪移开视线后转身背过去，只说：“往前直走，拐角后的第四扇门。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

莫渚捂着脖子，神色怔怔，看样子被吓得不轻。他嗯一声儿，扶着右手边的墙壁离开。

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陆子焉看着他离开，好一会儿，又跌跌撞撞地跟过去望了一眼。

总算是松了口气，倘若信息素浓度再高一点，是个Alpha都会把持不住。

毕竟，契合度就摆在那里，Alpha的本能如此，陆子焉也不想的。回家躺床上，思量起自己今天冒犯了莫渚，他不应该吼他的，他只是个柔弱的Omega。

所以有时间，还是亲自去道个歉比较好。

时间淌过枝头，话说莫渚已经三天没理陆子焉了。陆子焉恢复正常后也一直没有去找他，或者和陈伯告诉他的一样，莫渚再一次离开了这里。

或者又说，不会是莫渚在有意躲他吧？

瞄眼天气，预报上说今晚会有流星从天上飞过。他想着如果见到莫渚的话，就约他出去看流星吧。

鼓起勇气，到了904门口。内心忐忑地拿两个指节轻扣门扉，门开后，不是莫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