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昏昏沉沉,意识仿佛徘徊于梦境与现实间找不到出口,可隐约又听到有人忽远忽近的呼唤——
“永梦?永梦……”
宝生永梦费劲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他与眼前拥有一对润黑眸子的主人对视上。
对方见他醒了,顿时眼神微亮荡开无奈的笑,很自然地上手捏了捏他的脸埋怨道:“你怎么说晕就晕,吓死我了……”
“……”宝生永梦觉得吓死的应该是他。
他一脸呆滞地瞄了瞄眼前人标志性的薄荷绿发色,又盯着她一贯漫不经心却在此刻异常温柔的眸陷入茫然,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这有点太魔幻了,森原一什么时候对他这么亲昵过?
“你没事吧?”森原一脸色奇怪地摸上他的脸,凑近了些嘀嘀咕咕:“没听说晕倒还会伤脑子的啊……”
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宝生永梦下意识屏住呼吸,终于在愈发急躁的心跳里闭紧双眼坐起来一把将她推开。
而再睁眼,他就看见一头绿发的姑娘撑着脸神色恹恹地坐在地上盯着他看。
“哟,做梦了,开心吗?”她语气平淡。
宝生永梦愣愣地眨了眨眼,反应慢半拍地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可是怎么会……他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你中毒晕倒了,做梦估计是毒素导致的幻觉,”森原一似笑非笑地扯起唇角,“我也是奇怪了,你中毒都没感觉的吗?怎么不跟我说?”
想到自己没把后腰的伤当回事,宝生永梦张了张嘴,最后局促地舔了下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我真没感觉到……”
不想跟他追究这个,她站起身:“趴下吧麻烦精,我帮你把毒解一下。”
问过医药箱的位置,森原一去房间里翻了半天,却不经意间看到床头柜上的台历,上面的时间还停留在2016年12月,而且引人注目的是,在圣诞节之前的日期上都被红笔打上了勾。她随手翻了下前面的月份,发现标记是从11月10号开始的。
这间不是宝生永梦住,那应该是之前她住的那间……所以,该不会是她打的勾吧。
森原一也没再多想,拎着医药箱回到客厅。
“那个……毒要怎么解啊?”宝生永梦照她说的老老实实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细看耳根已经有些发红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姿势实在让他有点没安全感,尤其森原一还蹲在沙发前十分利索地掀开他的衣服把衣摆推到了脊背上,然后他后腰的大片皮肤就这么露在凉飕飕的空气中。虽然他自己也是医生知道治病的时候不应该讲究什么羞耻心,但奈何给他疗伤这人偏偏是他喜欢的人,做到平常心也太难了……
“我现在的能力不支持直接隔着皮肤解毒,得借针引一下,”森原一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别扭,“你中毒也有我一时疏忽的责任,但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你自己,好端端的非要跑出来自找苦吃地挡那一下,然后吧,不舒服还一声不吭瞒着我,我干脆放任你被毒死算了。”
“嘴上说着没想给我添麻烦,结果干的事没有一件不麻烦我的。”她一边吐槽一边从医药箱里找出一次性针头。
“抱歉,”宝生永梦蔫蔫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怕你受伤……”
森原一:“保护别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吧,就算我生生挨了那一爪子又能怎样,我自我恢复比给你治疗方便多了,还不如打在我身上呢。”
“……可是会疼。”他闷闷道。
“什么?”她愣。
“会疼,”他低声重复,“就算你每次都能立刻痊愈,但受伤那一瞬间的疼痛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还是打在我身上比较好吧。”
森原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突然上手毫不客气地按了下他白皙的腰部上某片略显青紫的皮肤,宝生永梦顿时闭紧眼痛得闷哼了声,浑身都颤了下。
“打你身上就不疼了?”她慢悠悠地哼道。
知道她是故意,他偏偏不想妥协,回眸气冲冲地瞪她:“至少你不会疼。”
这家伙还敢瞪她了……
森原一轻笑了下,一边下针输送力量一边淡淡道:“这点疼对我不算什么,下次别这么做了,顺便看住那两个医生让他们也别轻举妄动。我知道你们是好心,毕竟这也是你们的世界,你们上点心也是应该的,但不该你们解决的东西,你们不用出手,做好你们力所能及的事就好了。比如消除游戏病的威胁,那才是你们该做的事。”
“可你一个人真的解决得了吗?”他问。
“解决不了也没办法,真到了我撑不住导致世界毁灭的那天你们就怪我吧,”她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是异世界来的,你们要想找个怪罪的人选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宝生永梦被她这话说得心底有些难受,再回过神来她已经拔出针解完毒了。眼看她收拾好医药箱就要走,他坐起来本能地扯住她的衣摆:“等等……今晚就别走了吧。”
森原一:“为什么?”
他眼巴巴地盯着她,蹦出来一句:“太晚了。”
她无语:“晚点怎么了,又不是天气不好。”
“天气不好你就会留下来吗?”他问。
“嗯,”森原一信口胡说,“打雷下雨我就留下。”
“你别反悔。”听她这么说宝生永梦居然真松开手看向了窗外,一副笃信外面会下雷阵雨的样子。
“哪来的雷雨啊……”森原一撇嘴去了趟卫生间。
然而等她再出来,外面适时出现一道闪电,很明显地照亮了一下客厅。
森原一:?
她不信邪地走到窗边张望,仿佛为了让她心服口服 ,一声炸雷轰隆隆地从夜色深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由远而近愈来愈急的落雨声。
森原一:……
想起自己刚刚甚是随意的发言,她默了半晌木着脸回头看宝生永梦,眼神多少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做到这么巧的?
那人弯着唇冲她笑,有些小小的得意:“天气预报说了今晚有雷阵雨。”
森原一:……够了。
眼见她在接下来半个小时里就守在窗边沉静地望着外面,像是要把玻璃盯出个洞,宝生永梦盯着她出声:“在想什么?”
“在想,这个天气蛮不错。”她随口说。
宝生永梦眸光闪了闪,心念一动:“你想出去跑一圈吗?”
“跑一圈?”森原一愣了下,下一秒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她满脸怀疑地回头看了眼窗外:“不是、现在?”没来得及提出别的质疑,宝生永梦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地把她扯了出去。
不得不说,宝生永梦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很荒诞,但更荒诞的是森原一顺从了他的决定。
好吧,她其实很喜欢他的提议。
于是,雷雨交加的夜里,多了两个在大街上拉着手奔跑的人,而这夜的雨恰似夜的心跳声,鼓胀跳动着,时缓时急,连着他们二人渐渐加快的心跳。
她大声问他“要去哪”,他也大声回她“我也不知道”,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跑在街上,跑在雨夜里,像两个苏醒在夜晚的疯子,尽情而痛快地顶着雨向前跑,好像终点是哪都无所谓,只要过程酣畅淋漓就够了。
森原一其实很少这样发泄过,她当然知道宝生永梦是在带她排解压力,只是她万万没料到这家伙会想到这样的方式。
一个人在雨夜里狂奔或许看起来有些傻,两个人却刚刚好。
抛下一切不安、焦虑、迷惘,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活了下来。不绝于耳的雨声里,他牵着她的手腕跑在前面,昏黄的路灯一盏盏,他们踩着雨积起的水洼越过脚下一段段光亮与黑暗,犹如末日逃亡一般——哪怕只有这一会儿时间,逃离这个糟糕的世界,一起逃到黑夜尽头去。
跑过三条街左右,宝生永梦终于跑不动了,弯下腰来累得不行,见森原一大气不喘忍不住问她:“你一点都不累吗……”
“感觉我还能跑五条街。”她嘲笑他。
宝生永梦长长地“啊”了一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反正我不行了……”
森原一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在他喘匀一点气的时候问:“怎么突然想着要拉我出来淋雨?”
“就是……感觉你很累,”宝生永梦直起腰,喉咙动了动解释,“觉得你身上担负的东西太重了,需要松口气缓一缓。之前我压力大的时候你带我跳楼来着,所以我猜你应该也会喜欢这样……”
“跳楼,我吗?”她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也笑了:“对啊,事后还装没发生过,我差点真以为那只是个梦。”
“是个噩梦?”她接话。
“不,不是噩梦。”他摇头否认。
森原一微怔了下,又笑起来:“我带你跳楼你就带我淋雨,那你喜欢这样吗?在雨天里到处跑。”
“其实我不太喜欢雨天的,感觉一下雨就有不好的事发生,”宝生永梦实话实说,“但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没关系的。”
“以后再看到雨,我可能只会想起今天,就不会觉得讨厌了。”
他声音温柔,听得森原一眼神飘忽选择开玩笑扯开话题:“怎么说你一个做医生的大晚上拉人出去淋雨也有点太不像话了吧……”
宝生永梦理直气壮:“我下班了啊。”
她再次被他逗笑。
两人距离不远,都安静下来后就看着对方没话说了。而森原一也是这个时候意识到,宝生永梦的右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一直没松开,这会儿传来的体温热得让她有些难以忽视。
偏偏这时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森原一在这一秒的天光大亮里看清了宝生永梦看她的眼神,明亮缱绻,缱绻到她明明淋着带有寒气的雨,却感觉心尖开始发热。
恍惚中密匝匝的雨声像是被按了静音,世界由喧嚣走向安宁。
或许从和他踏入这场雨里开始,她就已经不清醒了,而此情此景的氛围更助长了某些原始的冲动。
森原一想,她是不是应该毫不犹豫说出那句话,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被蛊惑般脱口而出——
“要亲一下吗?”
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森原一话音刚落,比闪电迟一步的雷声就轰隆隆地响彻天际,瞬间就把她震清醒了,紧接着便开始后悔。
可她还没想好怎样收回刚才的话,宝生永梦就已经轻扯着她的手腕顺势上前一步,湿热的手小心地捧住她的侧脸,低垂下眸,不容拒绝地微微歪头靠近,如此的顺理成章,两颗狂跳的心随着距离拉近仿佛和嘈杂的雨达成同一频率。
眼看着缓缓的一个吻就要落下来,宝生永梦额前湿透的发落下一点水滴在她脸上,有些凉,有些痒,森原一在那一瞬抿住唇,角度很小地低了下头。
她在目眩神迷中勉强拉回一点溃散的理智,微微喘了口气。
因为手捧在她脸上,宝生永梦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退避,他在呼吸交缠的距离下停住,顿了一会儿微微退开一点,去看她的眼睛。
森原一没再动,也什么都没说,或许这个时候他不依不饶地亲上去她也躲不开,但宝生永梦明白造成现在的局面纯属她一时冲动,于是暗自弯了弯唇在心里叹了声,手转而抬起轻柔地拨开她粘在脸上的湿头发。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没有闪电森原一也能感觉到对方眼里压抑住的万千情绪,还有近在咫尺、温热而略显急促的呼吸——知道他是在有意隐忍,就像她有意在保持镇定,却仍然绷紧了神经有些僵硬。
雨声渐弱时,她听见他低哑的嗓音轻轻附在她耳边:“刚才打雷了,就当我没听见。”
森原一眼睫颤了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对方体贴到这个地步,倒显得她有些不识抬举。可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后,她又觉得荒唐,她向来是不喜欢就直接推开,刚才这又算什么,鬼迷心窍?不然就是雨的问题……这场雨多半是灌进了她的脑子里。
但毋庸置疑,在这夜湿润粘腻的雨里,有些东西还是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走吧,”宝生永梦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只是拉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有些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