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方漾的那一刻，昭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战栗了。

张扬的粉发像黄昏最后一抹云霞，这是昭清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模样。

是前世他们未相遇的少年时光里方漾最青涩的模样。

昭清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朝那个粉发少年快步走过去。

快点，再快点。

昭清心中焦急，他怕这只是幻觉。

昭清知道今天人多眼杂，尤其是宋越宁的狗腿子们或许正卯足了劲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可就在昭清即将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方漾身边的时候，远处的大钟不多不少正响了七声。

渺远清脆的钟声将昭清的理智在再次唤回，他看了看手机，上面果然已经有了宋栗栗和和甄雪分别给他发来的信息。

昭清的步伐顿住，现在去找宋栗栗无疑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就算他现在像个疯子似的抓住方漾，只怕方漾也会当他是神经病，因为现在的他对方漾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

这样想着，昭清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然后回首看了方漾一眼，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

远处的宋越宁虽然一直在应酬，却有些心不在焉。

真是奇怪，他的注意力一向集中，今天却屡屡失神，和人说话的时总是不由自主会抽出一些精力来感应宋昭清的存在。

就好像潜意识里想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就导致无论是昭清隐匿在人群里还是孤零零站在宴会厅边缘位置，宋越宁总能“巧合”地瞥到他所在的方向。

这种莫名其妙的在意变成了隐隐束缚宋越宁的缰绳，那缰绳勒得并不算紧，可却无论如何不能挣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向最是沉得住气的小宋少爷也心浮气躁了起来。

这一整晚他都感觉自己很不对劲，但他把一切归咎于楼梯转角处那场意外的偷听上。

其实他并不是要偷听宋栗栗和宋昭清的对话，可那天他一如往常般失眠，再加上又听了林启讲的那番话，心口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只想一个人去花园散散步，思考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种种事情，以及...他疑似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等到他散完步正准备回房间时却在楼梯转角处意外地听见了宋栗栗的声音。

宋越宁刚开始不以为意，可还没等他从阴影里走出去，就听见了另外一个很清冽的男声。

宋越宁不会认错这个声音，自他醒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宋越宁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常常想到昭清，可那一刻，当他听到昭清用他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声调对宋栗栗说话时，他突然对他产生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好奇。

其实，他见他的每一面，都会对他生出更多的好奇心来。

宋越宁听见宋越宁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他哄孩子似的对宋栗栗说道：

“知道了这些，你想去见见你妈妈吗？”

宋栗栗的...妈妈？这个话题是宋越宁没想到的，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后就听见带着哭腔的宋栗栗用一种别别扭扭的语气说：

“你带我去见我妈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答应你。”

宋越宁被他们的话题完全吸引，他真没想到这个宋昭清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居然会利用宋栗栗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是宋家人的关爱或者是宋家的钱财？

就在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听见昭清继续说：

“我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就只是不想去一中上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A中，就算借读也无所谓，希望你能替我跟父亲说一说，毕竟...”昭清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毕竟我在这个家里毫无话语权，你是知道的，他肯定不会听我的。”

也许是昭清说的太过轻松，宋栗栗立刻激动了起来。

“你疯了？你说你不想去一中上学？一中可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你知道父亲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送进去的吗？即使是一中吊车尾的班级也是可以吊打其他学校的尖子生般的！你别太天真了，我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宋栗栗还以为昭清是厌学所以才逃避一中。

“我已经考虑好了，你放心，我有我的打算。”昭清却坚定回她。

“真的假的？”宋栗栗听他说得郑重，于是语气也狐疑了起来，半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手说：

“你你你！你该不会还惦记着你那个养父家的弟弟，所以想去个离他近一点的学校吧？”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傻了，咱们家早就给了你弟弟陈涟一笔钱，让他再也不要来找你了，不过你可别误会，父亲没威胁他，是他自己见钱眼开，拿了治病的钱不说还狮子大开口多要了一套房子！”

“他可一点也没问你在宋家怎么样究竟过的好不好，既然他现在都和你撇清关系了，你又为什么要去找他呢？”

听宋栗栗这么说，昭清知道小姑娘这是在担心自己。

于是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解释自己并没想去找陈涟。

“我现在没什么弟弟了，我只有一个妹妹叫宋栗栗。”

昭清这样回答她，最终哄得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去办这件在她看来很傻的事情。

这真的很有趣啊，觥筹交错间，宋越宁游刃有余地处理着无甚新意的社交时回想起那天的情景。

在垂眸的片刻他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宋昭清居然是这样一个小骗子。

一个鲜活的、有自己筹谋的宋昭清远远比这场宴会里每一个庸懦的酒囊饭袋有意思多了。

宋越宁不禁思考起来，那个A中究竟有什么吸引宋昭清的地方，居然让他肯放弃一中。

宋越宁这一次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正相反，有种久违的新鲜感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这群男男女女各个都那么乏味，他从来表现的冷漠淡然也只不过因为从来没人能让他有兴趣在意。

一切都是那么毫无新意，除了...

宋越宁看向转身匆匆离开宴会厅的昭清。

方浩扬顺着他视线追寻的方向看去，突然像是了悟了什么，然后贼兮兮地小声问宋越宁需不需要给那个下等人一点教训，好让他难堪，却被宋越宁一个冷冷的眼神止住了声音。

宋越宁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玩具，在这个玩具让他腻烦之前他不希望任何人贸然对他出手。

毕竟，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宋昭清。”他在默念这个名字是如漆黑深渊般冷漠的心也好像滚烫了一瞬。

“我们好像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