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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妃?司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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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元昭坐在锦榻上盯着棋盘发呆。

春和悄悄放下汤盅,无意瞟一眼她面前的棋盘。

倒不像是在下棋……更像是在排兵布阵。

黑白数量悬殊,各司其职,二分天下。

捏着一颗白子在指尖转了半晌,元昭迟迟不落。

她很闲。

起码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

闲过头了。

先帝晚年罢朝,内阁权力迅速扩张,包揽政事。

如今内阁虽只剩月寒嵩这个光杆司令。

却有岳应文,仗着帝师身份,与他平权相对。

这就造成了朝廷政事被岳、月瓜分,元昭只能收到寥寥几本自己人递上来的奏折的尴尬局面。

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人手。

皇帝杀人不犯法。

可皇帝也不能乱杀人。

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她能给世家判死,是因为他们先有闯宫厮杀,后有夺嫡之乱,又当面挑衅她这个天子。

可如果哪天元昭想要剑指岳、月二位。

剑还没举起来,她就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所以,对这两位权臣不能硬来,只能“蚕食”。

别看岳太傅广袖玉冠,整日里一副仙人模样。

这家伙心黑的能蘸墨写字。

元昭还记得她当初在手机上看的那三十秒游戏广告。

作为主要角色之一,这家伙后期可以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最后甚至连装都不装,直接在龙椅边上加了一个位置,虽无摄政之名,却有摄政之权。

她又不是脑子有泡,还等着人来摄政,自己当摆设不成?

而且这家伙虽然端着一副圣人皮相,内里却离经叛道得很。

他做道士的初心是为了钓先帝。

对,他一开始就知道先帝沉溺于这些旁门左道,专门把自己包装好等着人来请的。

真·纯欲钓系。

但这小子做道士的时候学是真的学了点东西在身上。

什么朱砂硫黄小火药,金属矿物大还丹,他是真会。

要不是元昭百毒不侵,靠近这人三步之内她都恨不得戴防毒面具。

哇,古代香囊也能药死人的啦!

至于为什么不好好走仕途非要做道士曲线救国?

欸,他家里不让。

岳家是锦州名门。

锦州好学成风,遍地书院。

岳家人世代在书院里做先生的。

虽然比不得京城世家。

那也是书香名门,桃李天下,素有贤名。

但岳家人不喜党争政斗。

就乐意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在锦州教书。

还立了家训,言明岳家子弟无诏不得入仕为官。

岳应文当初是离家出走上的三清山。

就是为了当官。

要不然说有志者事竟成。

欸,这官儿还真给他做成了。

他如今在圣京是形单影只独身一人。

但出身这种东西,是抹不掉的。

他一辈子顶着“岳”这个姓,那些出身江南的学子眼睛里就只能看见他这个人。

既然月、岳相争。

那月家背后自然是京城老牌世家。

岳应文身后便是那些出身不够,才学来凑的京外学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打击世家的一系列政事上,岳应文始终对元昭的行动抱支持态度。

可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元昭的身份决定她不可能下场。

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岳应文这个未来的“无冕之君”坐大。

所以她要去请报国寺的太妃出山。

祀元王朝至今留有殉葬制。

后宫无子妃嫔,要在先帝驾崩之后陪葬。

但如果某位妃嫔的出身足够好,手里捏着的银钱多。

就算无子嗣傍身,也能悄悄买的一条命。

余生寄于报国寺,青灯古佛。

了却残生?

有命才能有残生呢。

至于元昭为什么选择这些看上去完全没有政治遗产的太妃们?

还是那句话,出身是一个人永远都抹不掉的东西。

世家不会对太妃出手。

但世家与她们之间的隔阂已经不可消弭。

先帝曾有恩赐,只要世家愿意把人接回去,就不必殉葬,不必寄身报国寺。

但她们还是聚在了那里。

世家对太妃们的缄默,或许掺杂着他们无颜面对的愧疚。

也正因为是太妃。

她们已经完成了从谁的女儿、谁的妻子、到某一个具体的人的身份转变。

报国寺荒郊僻野,寂静无人。

越是在安静的地方,人越容易叩问自己的内心。

在一遍遍的叩问中,看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偏偏这种时候她们已经失去为自己争取的机会。

而元昭给了她们这样的机会。

于是在身为世家女,在身为太妃之前。

她们先是她们。

她们终于成为她们。

这是天然的同盟。

是刻骨铭心的利益一体。

是清醒的,不可分离的,她们亲手缔造的羁绊。

元昭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在世家面前重寒门。

在寒门面前重太妃。

在密密的权力的搏杀中。

至高无上的权柄将层层向上,顺着她一手缔造的金字塔渐渐收拢。

收拢到她的手心。

所以,这场厮杀的第一步应该落在哪里?

元昭盯着棋盘。

她手里捏着很多张名单。

名单,名单……

岳应文的手里,也有一张名单。

窗外的闪电倏忽落下,转瞬即逝。

隆隆雷声紧随其后,响彻天地!

这片刻的明光,却被她留在眼底。

少女盯着棋盘,唇角忽然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已经沾染她指尖温度的云子猛地落下。

直切黑子中营。

天子伴读。

何异于一架登天桥、青云梯?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见自己的伴读名单了。

会是谁呢?

世家、寒门,会争得血肉纷飞,毫不留情吧?

她真的是……

真的是太期待啦!

……

岳应文踏进明宸宫时,已经日上三竿。

雨过天晴,元昭在窗边摆了矮桌蒲团,案上两三贡果。

毕竟这家伙还挂着帝师的名头。

古代尊师重道。

她这个做弟子的要贴心啊。

垂眸扫过元昭的布置,岳应文不置一词,理理衣袍坐下。

“陛下,今日讲学《礼记》文王世子篇。”

元昭点点头,翻开自己面前的书页,顺手还拨弄两下自己的刘海。

“君之于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1]……”

“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龠,皆于东序[2]……”

“古之君子,举大事,必慎其终始,而众安得不喻焉?《兑命》曰[3]……”

“陛下。”

“陛下?”

岳应文面无表情地放下书。

“陛下,醒醒。”

“嗯!”

元昭猛地抬头,“怎么了?”

她下意识和边上的春和对个眼神。

‘吃午饭了?’

春和站在岳应文身后,悄悄摇头。

‘太傅发现您睡过去啦!’

“是臣哪里讲得不好么?”

“不不不,不是不是。”

元昭手忙脚乱地捡起书,挡在脸前,只敢露出一双眼睛,从下至上地偷偷觑他。

“您讲得很好,继续,继续。”

岳应文看她这副心虚的样子,心知小皇帝不耐烦听讲。

干脆捡点旁的事情说。

“臣听闻您昨天出宫了?”

元昭抓着书的指尖用力,无意识地顶着书页边从中间折起来,一顿一顿的按下去。

“是,朕昨日带着路将军出宫了。”

岳应文面上神情微微一怔。

小皇帝,错以为出宫的消息是路惊弦露给他的?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那家伙几日前在酒楼提起眼前这位的语气。

“微臣没有对陛下出宫不满的意思。”

“宫中按时落锁,陛下只要在宵禁前回来,就是体谅我们这些臣下时时担心。”

他可不敢为路惊弦制造什么误会!

谁知道这家伙要是哪一天知道自己情路坎坷还有他的一份,会不会野猪似的闯进他的苗圃,霍霍他的心肝宝贝来报复。

眉尖微挑,元昭试图转移话题。

“说到昨天,岳太傅,朕的伴读名单拟好了么?”

岳应文淡定地摇头。

“还未。”

“陛下的伴读,自然要细细考察,容貌才学,品性言谈乃至方方面面,都不可疏漏。”

元昭盯着他,试探开口:

“朕自幼体弱,又常年困于一隅……我想见见那些康健、不生病的姑娘是什么样。”

她在示弱。

自然界中小动物迷惑敌人视线的一种手段。

不费多少心力。

但胜在好用。

好用就够了。

“微臣会为您留意的。”

“陛下还有别的要求吗?”

元昭笑得眉眼弯弯:“太傅愿意答应这一条就很好啦。”

她抱着书拱手:“辛苦辛苦。”

并不标准的拱手礼。

可伴着她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少不得有些憨态可掬。

“陛下,要传膳吗?”

春和适时开口。

岳应文脸上浮现出一点被打搅的不悦。

“还未到午膳时。”

春和语气平稳地答话:

“太医说陛下体弱,气血亏空,应该少食多餐,一天用五次膳为宜。”

岳应文闻言细细扫一眼元昭。

巴掌大的小脸,虽然养出点肉了,但还是没有多少血色。

“太傅要和我一起用膳吗?”

元昭皮笑肉不笑。

别答应,别答应,别答应!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早上便是专门安心享用完早膳才传召的他。

要不是她面前没有茶盏,她都快要按捺不住抢过岳应文的茶端起来送客了!

“可……”

“陛下用膳的规矩多。岳太傅还是自己回去吧。”

没说完的应答被人打断,岳应文蹙眉抬头。

一道娉娉婷婷的宫装身影走近。

“虞太妃?”

岳应文撑着矮桌起身。

虞烜秋笑着摆摆手。

“我如今是陛下的司膳女官,岳太傅可称我虞司仪。”

“可莫要一口一个太妃,白白把人叫老了。”

“女官?”

岳应文平静的表情终于裂出一点缝隙。

“平日里只是照顾陛下。宫中这些生瓜蛋子哪里会照顾人,陛下如今是我大元主君,不能有半分闪失。正好老身闲着无事,入宫照顾陛下,也不负先帝遗愿。”

“陛下从小没有母族长辈在身边,抬举老身,我这做长辈的,难道还能驳了陛下的好意?”

她笑吟吟的三言两语就解释了身份,又搬出先帝,堵得岳应文哑口无言。

伸手扶着元昭起来,虞烜秋都已经走出两步,又忽然转身。

两双乌黑透亮的眼睛一齐盯着岳应文。

“怎么,岳太傅可是觉着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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