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猛地回身。
本应还在后院的上官盈被一些下人簇拥着,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口。
如果不是众人传的流言蜚语那样,上官盈怎会夜半来找江陆?如果他们间确实有些不可说的关系,上官盈却只是惊讶,并没有其他情绪。
黎安摸不准上官盈的态度,事已至此,当然是先把自己清清白白摘出去。
黎安准备筹措言辞开口。
江陆一看便知道,她就要把今晚的一切和盘托出。他急急伸出手,想拽住衣袍阻止。
可他手腕使不上力,看又看不清,只好乱抓一通。
在上官盈的眼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床榻上伸出,精准地盖住了女子的手腕。屋子内不可置信的人又多了一个,女子被吓到,像触电一样抖开了手。
上官盈赶紧把下人驱散开。脸上的震惊已经变成错愕,再变为了然:“你们……”
这也不能怪她,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任谁能不多想?更何况这损坏的门闩,这一地狼藉,可以想象出刚才的激烈程度。
可这两人明明白日还……
上官盈自以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急急问道:“上官瑾,可是江陆强迫于你?”
重重的咳嗽声震得床榻抖动几分。
黎安抬抬衣袍,完好整齐。回头看看,反而是江陆衣冠不整,虚弱又无望地坐在床榻上。
须臾间,黎安已换了一副神色,泪眼氤氲几分:“并未。”
“没有,堂妹误会了,并未发生什么……都是我的错,不关江前辈的事。”她小步行至上官盈面前,声如蚊蝇。
江陆面无表情,她说的句句属实,只是这语气情态很难让人不误会。
黎安表演得起劲,头也缩到上官盈身后,声音哽咽:“堂妹,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我还能进凤凰谷吗……”她瞥了一眼众人。
女子眼下的胭脂晕开了淡红的水痕,肩头颤动,我见犹怜。
“堂姐,”上官盈还是向着自家人,保证道,“今夜之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凤凰谷,有什么进不得的?”
黎安止住了抽噎:“多谢堂妹。”
“堂姐,我令人送你回住处。其他人嘴都把牢了。”下人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黎安跟着上官盈的贴身侍女离开,还没忘了那盏灯笼。她踏出门槛,避开上官盈,回头向江陆抛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江陆哂笑。演技浮夸,只能骗骗上官盈了。
偏偏上官盈看不出异常:“你这是什么表情?”
上官远马上要发丧,她要跟着回老宅,恐怕是赶不上凤凰谷弟子大选。
她下午虽然安排了人,但还是担心江陆对上官的人动手动脚。因而,她顾不上已经夜半,临行再来警告江陆一次。
没想到撞上这事。大选还未开始,江陆已经对上官的人动手动脚起来。
上官盈一阵心累,有些恼怒:“你之前似是答应过,绝不为难上官府的人。”
江陆面无表情:“弟子大选未开始,我似乎也并未食言?”
“那今夜这事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你们两情相悦吧?”上官盈看着江陆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烦。
江陆只想赶紧搪塞走上官盈。
江陆活脱脱像个不负责的负心汉:“她都说是误会,你还要为她主持公道?她可未必需要。”
江陆要是真和别人两情相悦,主动破除了他和自己的谣言,上官盈高兴都来不及。
只是对象是上官府走些旁门左道、想送进凤凰谷的旁系,这就有些难办。要是外面的人得知了,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既然是误会,明日你就去解开。”上官盈不吃这一套,冷冷地说:“弟子大选在即,我可不想凤凰谷闹出什么丑闻。”
江陆心下讽刺。不过见上官盈谈起正事,他也问道:“剑冢如何了?”
大选临时改了试炼地点,准备得仓促,他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回凤凰谷。
“差不多了。”上官盈随口一答,“你带着上官睿他们回凤凰谷。”
她对这些旁系并不放心,与其让放他们出去,不如让凤凰谷里的那些上官长老盯着。
“总之,记得约定就好。”上官盈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强调道,“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江陆知道,这个约定既指在弟子大选中,不为难上官府的人,又暗指上官盈对那几柄剑的许诺。
上官盈快步走出门,刚送完人的侍女回到她身边。
“主子,让几位少爷小姐明日跟着江谷主是否不妥?”
上官盈也是怕了刚才这事。
上官瑾一个娇滴滴的女郎,万一江陆又见色起意,最后闹出来什么事,面子上可不好看。
上官盈一阵头疼,从中挑了一个相对于可靠的人选:“他们回凤凰谷以后,让上官睿跟着上官瑾。”
*
翌日一早,黎安舒舒服服起了床。
她走出房门,摆弄着昨晚放在台阶上的小灯笼,越看越喜欢。
“哎?这灯笼怎么有些眼熟……”一个脑袋探出头来。
黎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又来干什么?”
上官睿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我本以为我们相处几日,友谊渐深,没想到你竟无情至此!”
“你忘了?昨夜上官盈说,让我们今日直接跟着江陆去凤凰谷,客栈的东西会派府内的人去收拾。”
上官睿身手敏捷地躲开飞来的茶杯,“哎嘿打不着。”
昨夜?黎安根本没进内院,自然不知道这一茬。
“知道了。”黎安回屋内简单收拾一番,拉开房门,“你怎么还没走?”
上官睿神秘兮兮:“我要跟着你。”
一回生二回熟,上官睿看着又一茶杯飞来,本以为自己能像刚刚那会顺利躲开,没想到正中砸到他的脚。“哎呦!”
黎安收回背后的手,这次她用了灵力,上官睿能躲开才有鬼。
“为什么。”她往外走。
上官睿脚趾还有些发麻,单脚跳着,跟着她出了院门,去前院门口和众人汇合。
“自然是上官盈吩咐的。她还说了,要特别注意你和……”
“江前辈!”上官睿大喊一声,脚也不疼了,飞快跑上前,横在两人中间。
江陆还是站在昨夜岔路口的那个位置,手上提着一个小布袋。他奇怪地看上官睿一眼。年轻人就是中气十足。
黎安捅捅上官睿:“说什么了?”年轻人就爱说话说一半。
上官睿怎么也不肯说了,连忙转移话题,惊讶道:“江前辈昨夜没睡好吗?”
江陆眼下一片乌青。昨夜一出闹剧后,他才能提笔记录症状,观察毒性,不知不觉就熬了一个通宵。
江陆的眼神越过上官睿,落到女子的身上。
她精神倒是很好。
黎安察觉他的视线,没有一点不自然,完全没有加入他们对话的意思。她懒散地行礼,也问候了一声“江前辈。”
没良心。手上的布袋又不想给出去了,江陆转身就走。
黎安刚想抬步跟上,无奈前面的上官睿磨磨蹭蹭的,慢得像一个乌龟。
“还能不能走了?”黎安莫名其妙,觉得上官睿抽了一早上的风。
看着江陆已经走出去老远一段距离,上官睿点头哈腰:“能!能走!”
府门口,众人再次看着诡异的三人组合同行前来。
这次他们可不是左中右的站位,而是拉成了前中后的战线。
中间的上官睿话也不说了,只盯着前后两人,也不知道在防备什么。要是后面人走快了,上官睿还拽她一把。
今日府里显得空荡萧条,上官盈也不在场。府外已经为每个人都备好了马。
江陆点清了人数,言简意赅:“出发。”
黎安随意挑了一匹离自己最近的马,她轻轻夹着马肚,拧着手腕盘算着:
凤凰谷离潮城也就一日距离,要是她自己去,总会给自己置办一辆马车,舒舒服服地去。
“上官瑾。”队伍行进着,江陆绕到她的前方。
一个布袋抛进黎安的怀里。袋口敞着,又是一盒碧露愈骨膏。
黎安疑惑抬头。难不成凤凰谷的愈骨膏是批发的?
“拿着吧。”江陆补了一句,“不找你喝茶。”
黎安挤开了旁边竖着耳朵的上官睿,驱马上前,和江陆并肩。
“江前辈昨夜睡不安稳,今日是在积善德?”
“是又怎样。”江陆不看她,望着前面,“昨夜都忘了吧。”
昨夜?什么昨夜?上官睿在背后偷听得断断续续的,心急如焚。
噢,原来是封口费。黎安了然。上次那盒一次就用完了,由奢入俭难,她正愁没办法再去哪里找。
手上动作却不停。她翻着布袋,挑挑拣拣起来:“送礼也没什么新意。”
“我以为你喜欢得紧,舍不得用。”江陆看向她肿得明显的右手手腕,“多送一盒想必就不心疼了。”
黎安知道他误会了,不自在地甩甩手。
内心又一阵高兴,再用一盒,她背上的那些重伤就能好得更快了。
黎安已经开始畅想自己不久后又能拿上剑了。
如果她一直不用在手腕上呢?江陆会不会再给她第三盒?黎安这样想着,立即期盼地扭头。
“再也没了。”没开口,江陆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无语,“一年也就这么两三罐。”
黎安没精打采,也不想多说了,慢下几步:“多谢前辈。”
江陆看着她退到身后几步。探头探脑的上官睿一面打听,一面往她怀里看。
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