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之后会发生的事。”

于沫被突然冒出的声音下了一跳，周围白茫茫的，她唯一看到的只有面前的荧屏，放完最后一幕又重新回到原点继续播放。

“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谁？这上面的都是真的，不是编的？”

从虚空中走出一个小孩，它背着手故作高深，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说:“这是阴间记事处。我是这的使信，可以叫我731。绝无造假，童叟无欺，你如果回去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

于沫等着它的下文，半天没声。

它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我前面问了啊，我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它拍拍脑袋，“诶呀，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接着夸张地说道:“恭喜你于沫，于魂使，抽中了我们记事处的大奖，这可是百年一遇啊。”

它又停下来，于沫盯着它，眨巴眨巴。

“你怎么看着一点不兴奋。”

于沫有种挤牙膏的感觉，“那你倒是说大奖是什么啊？”

“哦哦对，大奖就是你不是看了你的身后事嘛，可以选择再回去。”

于沫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带这段记忆还是不带这段记忆的？”

“当然会消除你的这段记忆，毕竟不能破坏人间的正常秩序。”

于沫眼角不由抽搐了下，看着它，就差说出来了:这算什么好事，不还是一样的过程吗？

“诶呀，总会有细小的差别的。”

“比如……”

“这说不好，都是有不确定性的。”

于沫果断下结论:“所以大体方向是差不多的，这算什么大奖。”而且她怀疑，“我真的是抽中大奖了吗？你们抽奖方式是什么，什么人可以抽，几年举办一次，为什么会举办？这不是很容易破坏人间的秩序吗？”

731眼神躲闪，心里叫苦:也没人跟它说啊。

在于沫威逼下，它不得不说出实情。

当年有位使信经验不足，本来于伟会跟一位富婆在一起，但意外错过，导致于伟和张娟结婚。

事情过去这么久，也没事，但最近新上任使官突然进行内部审查，这件事曝光，使官大怒，要求补偿当事人。

于沫这时有了些情绪，紧皱眉头，质问:“所以按照原本的轨迹，他们不会结婚，我也不会出生，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是吗！”

731不敢看于沫，微微点头。于沫看了眼荧屏，冷笑:“就这么补偿我？”

“那你想要什么，在合理范围内我们尽量满足。”

“就不能带着记忆回到人间？”

731疯狂摇头，“不行，这会严重破坏人间秩序。或者我们可以在阴间给你个官职。”

荧屏上正在播放于沫忍住不哭给张娟打电话，于沫看着顿时红了眼眶，吸吸鼻子。

731试探道:“其实也有。”

于沫示意它快说，“带记忆的话，你可以以灵魂的方式回去，但只有一个人可以看到你听到你说话，并且你只有三天时间。”

“这个人是指定的吗？”

“不是，但一般来说是和你在人间牵绊最深的人。”

“可以任选回去的时间点吗？”

“对，你默想时间点，灵魂会自动到能看见你的那个人身边。”

“我回去的这个时空是原本轨迹的还是……”

“错乱已经发生，所有时空都会发生改变，也就是于伟和张娟结婚的时空。”

“可以选两个时间点吗？”

“不能，只有一次机会。”

于沫思考了会儿，看着无尽的白，闭上眼睛。

“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真不考虑其他方案，只有三天，三天一到，你的灵魂会彻底消散，你不遗憾？”731已经听不到于沫说话了，于沫在绚烂光影中轻轻地说:“我本来也是不该存在的人，无所谓。”

于沫感受到刺眼的阳光，她睁开眼却看不清自己，只感觉轻飘飘的。

她旁边是个小女孩，留着一头不过耳的短发，眼睛大而有神。

于沫不知道像不像，直觉告诉她这是她要找的人。

于沫感受不到嘴巴，小心翼翼凭本能出声:“妈妈？”

张娟迅速往旁边一跳，看到一团光圈，以为是光线的问题，揉揉眼睛，警惕道:“谁？妈妈？妈妈在哪？”

于沫觉得不能说出真实身份，清清嗓子，深沉道:“是张娟吧？我是天上的神仙，受到天罚下凡来历劫的，你居然能看到我，说明我们有缘。”

于沫停顿了下，想说，“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但以现在状态必然会失约，就改口道:“你有什么苦恼都可以跟我说。”

张娟瞪大眼睛，高兴得拍拍手:“神仙？真的是神仙！我要跟妈妈姐姐弟弟说，我遇见神仙了。”

于沫连忙打断，“不行不行，只有你能知道我，不能告诉别人的。”

“为什么？”

“神仙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的，只有你能看到我，你要是告诉别人会有非常非常严重的惩罚的！”

张娟赶紧捂紧嘴巴，忍不住好奇，“什么惩罚？”

“反正特别特别严重，很痛的。所以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就当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张娟脆生生地喊:“好！”

接着伸出手，于沫立马明白，也伸出并不存在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谁骗谁就是小狗。”

于沫又提醒:“以后有人在的话，你要假装看不到我，说话也要悄悄说。不然别人会察觉的。”

夕阳夕下，橙黄色印在田间，小溪潺潺滑过张娟挽起裤脚的小腿，张娟解开缠在树上的绳子，对还在吃草的牛说:“回去啦！”

“你每天都要放牛吗？”

“姐姐和我轮流放的。”

“那弟弟呢，他不放吗？”

“妈妈说弟弟还小，等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再干。”

“你们不是就差两岁吗？”

“对啊，还有两年他就长大啦。”

张娟牵着绳子，突然蹲下，摸到一块石头，“神仙姐姐看，一块漂亮的石头！”

“我叫于沫，叫我名字就好。”

于沫迫切地想了解这个时候的张娟，她们聊了很久。

于沫知道自己来晚了，她依稀记得谁说张娟四年级就不读书了，可现在张娟已经辍学一年了。

于沫试图劝服她重新上学，她表示:“我太笨了，知识点我都听不懂，去上学也是浪费钱，还不如在家干点活。而且我不敢跟妈妈说，她肯定又会骂我，你不知道我妈妈骂人可凶了。”

晚上吃饭，大姐二姐端菜，张娟准备碗和筷子，一共六个人挤在小桌子上，妈妈一开口就很有威严:“老大老二明天跟我去卖菜，老三你明天放牛后去田里给菜浇水。”

无人有异议。吃完后大家轮流洗澡，妈妈拿起装满脏衣服的塑料桶，大姐二姐提着自己的衣服跟在后面。

张娟跑过去帮妈妈提桶，小小的身体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她抬头希冀地看着妈妈，妈妈总是不苟言笑，只说:“这里不用你帮忙，回去照顾下弟弟。”

张娟的嘴角顿时变平，低头慢慢走回去。于沫看在眼里，说:“你想得到外……哦你妈妈的表扬？”

张娟点点头，“妈妈从来没表扬过我，我总感觉妈妈不喜欢我，妈妈没有对我笑过。我知道笨，姐姐都比我做得好。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别人总是只看到姐姐，说她们懂事，会帮妈妈干活了。我也有啊，为什么没人夸我？”

于沫认真并且郑重地说:“你很棒，你一点都不笨，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自己擅长的事情而已。你会主动帮妈妈做事，而且你放牛放得很好啊，真的很棒。”

张娟感受到于沫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哭了，别哭啦，要是被别人听到会说你是个爱哭鬼的，还会被妈妈打的。”

“别人又听不到。而且哭就要被打？又不是丢人的事？”

“不知道呀，我以前经常哭，就有人说我是爱哭鬼，我一哭妈妈就打我，说我丢人。”

“有眼泪的存在就说明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可丢人的。她们爱说就哭给他们看，烦死他们。”

小孩子容易被外界分散注意，张娟指指天上:“好多星星，好漂亮。于沫，天上是不是可以碰到星星？”

于沫抬起头，“我们那离星星也很远，碰不到，也没有这么多星星了。”

第二天，张娟去田里浇水，拎起到自己腰高的水桶，用塑料碗一个个浇过去。

于沫试图挡住毒辣的阳光，只是徒劳。

张娟的脸晒得红彤彤的，随意找了个阴凉的小土堆坐下，于沫用手扇风，夸赞道：“你力气真大，能拎动这么重的水桶！好厉害！”

张娟一脸骄傲，“那是当然。”

吹了一会儿热风，张娟喘息声渐渐平复。

于沫呢喃道：“妈妈，你会爱自己的孩子吗？”

“什么？”

于沫回过神，“我说，如果你以后有小孩，你会爱她吗？”

“＇爱’是什么？”

于沫一时语塞，发现以自己贫瘠的词汇解释不清，她理解不了“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人们都说：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孩子是父母爱的结晶。可是到底什么是“爱”？

“张娟，婴儿尿裤子是很正常的，这不是丢人的事，所以你不要打她，你跟她好好说。你一开始就跟她好好说话，耐心地说，她会听懂的，小孩子都是很聪明的，就算她当时不懂，她也会记得的。”

张娟不知道于沫为什么说这些，但她感受到于沫悲伤的语气，认真听完了。

张娟的生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但拥有的小孩子的快乐一样不少，干完妈妈吩咐的活就去找村里的小伙伴。

一排穿着拖鞋，满是泥泞的小孩蹲在地里吃西瓜，有阿姨喊:“西瓜皮放篮子里昂，我拿回去给鸡吃。”

于沫本来想好了很多话要跟张娟说，看她快乐无忧的样子只想这么陪着她。这样不就够了吗？本来就是赚到的。

最后一天张娟躺在摇摇椅上，拿着大蒲扇扇风，“呱呱”和“知了知了”的声音交杂。

于沫轻声说:“张娟，我要走了。”

张娟“噌”地坐起来:“去哪里，回天上吗，这么快，你历劫结束了？”

“对，人间和天上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为了感谢你陪我说话，我特地给你算了一卦，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记住。”

张娟正襟危坐，准备聆听。

“以后会有个叫于伟的人，你们命格不合，你遇到他离他有多远就多远，知道吗？”

张娟喃喃道:“于伟？”

“对，你离他越近惩罚就会越重。”

张娟郑重其事地点头。

于沫接下来的话让张娟二楞摸不着头脑，可她说的十分严肃:“张娟，请记住，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首先是ta自己，其次才是其他。张娟，你首先是张娟，其次才是妈妈的女儿、姐姐的妹妹、弟弟的姐姐。”以及于沫的妈妈。

“任何时候都为自己活吧，别被困在一方天地里，你值得更好的。你在我心中是最棒的。”

张娟听得云里雾里，然后只听进了最后一句“我是最棒的”。

伴着电风扇“咯哒咯哒”的声响，于沫看着张娟熟睡的脸庞，触碰她摸到一团空气，自己在慢慢消失，轻声说:“妈妈，再见。别再做于沫的妈妈了。永远做张娟吧。”

她感觉到她的意识还存在，周围是藤蔓缠绕的墙壁，几只乌鸦停留，天色昏暗，透着诡异恐怖。

一个小女孩忙着躲避身后巨人而撞到于沫，小女孩看不清眼前人的脸，想挣脱再次跑起来。

于沫认出了小女孩就是自己，结合环境，她推测这是在她小时候经常做的一个梦里——被巨人追赶。

于沫疑惑：不是说只有一次机会吗？

于沫捂住女孩的眼睛，温柔安抚，拍拍她的背:“巨人已经被我打跑了，有我在，别怕。”

“你是谁？”

场景突然转换，出现了很多巨大的箱子，两人站在其中一个上面。

“如果我说我是你，你信吗？”

女孩点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