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夙望着祭台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停滞在这一瞬。

翰林学士林祯没往台上看，他还在梳理礼仪流程。发现秦夙没有动，他连忙低声提醒：“陛下，陛下，该上台了。”

秦夙回过神来，闭了闭眼，朝台阶走去。

除了林祯，没人注意到秦夙的失态。此时此刻，秦夙在台阶上是什么样子也没人去注意，全场的目光都在祭台上，聚集了几十万人的广场上一时间静得出奇。

秦夙就在这寂静中，一步步登上台阶，来到祭台之上，她身边。明光镜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形，依旧是十分俊美中带着八分病气，是封国百姓们早已熟悉了的样子。

过不多时，鼓乐声响起，祭典正式开始。秦夙照着已经做过多次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虚若盈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做着，神态自若、驾轻就熟、张弛有度，仿佛练习过无数次。

——

彩舟上，徐间和晏冲玄望着祭台上的虚若盈。

今天的她比上界任何修士都要像仙界的真仙，疏疏淡淡、萧萧散散，与平时容光滟滟的模样完全不同，如同变了一个人。

看了一会儿，晏冲玄道：“她今天很像真仙。”

徐间头也不抬：“你也会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

徐间没心思接言，再看了几眼后，他强行移开了目光，去关注祭台周围的警戒情况。

晏冲玄没移开目光，他光明正大地看着祭台上，一瞬不瞬。

——

祭台外，朝真观的长老们瞠目结舌地望着祭台上，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更难以置信。

云凤台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在，望着台上，神情恍惚，目光迷离，脚下的云雾不断翻涌，没有一刻停歇。

——

上界，首阳门，集天殿。

郑真人笑容从容自信，望向目瞪口呆的万真人，笑容又添了几分。

胡真人看着跨界镜中的画面，摇头轻叹：“可惜了。”

万真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头：“这么个人，却没有灵根，可惜可惜。”

郑真人笑容微敛，望着镜中，半晌后，也叹了口气。

——

官员观礼区，一众位高权重、心高气傲的大臣坐在那里，呆望着祭台上，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之前的满腔恼火。

——

广场上，等着瞧好戏的两个汉子，望着台上那个被他们称为“娃娃圣女”的圣女，满脸不可置信。周围人有许多都和他们表情相同，倒也不显得两人的反应突兀。

许多本来等着看笑话的外来修士同样神情震惊，看着台上，不舍得移开目光。

一个修士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朝真观的圣女，怪不得，怪不得。”

——

祭台上，鼓乐声渐停。

秦夙走到香案前，拿起祝颂香，朝南仪元君的神像行大礼。起身后，他把祝颂香插在香炉内，拿起扩音符，点燃祝颂香，开始念诵南仪元君祝颂文。

虚若盈站在他身侧，神情疏淡，止水不波地望着虚空处，没有半点烟火气。

念祝颂文的是秦夙，所有人的目光却都不在他身上，连他自己的也是。众目睽睽，他无法正大光明地去看，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侧。如果可以，他一刻也不想移开自己的目光。

香案上的祝颂香一点点燃烧着，虚若盈用余光关注着香的燃烧速度。

看了一会儿，她发现香的燃烧速度不对，比之前她看到的慢了一倍。照这种燃烧速度，祝颂文念诵完，这香才只烧了一半，这是天大的纰漏，绝对不能出现。

虚若盈刚要暗中提醒秦夙，身侧的声音戛然而止，极力压制的颤抖传来。她用余光扫去，秦夙脸色惨白，拿着传音符的手死死地捏着传音符，像是在忍耐天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极力握住传音符，不让符箓掉落。

不止她看见了，别人也看见了。

秦夙向来以笑示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永远是挂着笑的。哪怕要取人性命时，他也是谈笑自若，绝不会出现这种表情。

大臣观礼区，见到他这种表情，封国的大臣立刻意识到出事了，陛下中了暗算。

祭台东侧，翰林学士林祯正低头全神贯注地核对着颂文的进度，秦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由身体一颤，望向台上的秦夙，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陛下出事了，糟了。

祭台外，念诵祝颂文的声音戛然而止后，朝真观的修士不由看向秦夙，都看到了他不太正常的脸色。

云凤台目光沉凝，刚要朝祭台飞去，就看见一只手伸到秦夙面前，取走了他手中的传音符。那只手一伸过去，秦夙紧捏着符箓的手就松开了。

下一刻，幽淡徐迂的声音在祭台上响起，传遍广场。

“是以彰天颜以表华姿，扬地泽以显……”

祭台东侧，翰林学士林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接上了，接上了。才松了口气，他的气又提了起来。

不对，慢了！慢了！要快些，要快些！

他心中大急，却又没法提醒台上的圣女，一时间满头大汗，有如生了一场大病。

祭台外，云凤台马上就察觉到了虚若盈念诵速度的变化。不止他，彩舟上的徐间和晏冲玄，朝真观的长老，太常寺的官员，这些人都察觉到了。

许多人脸色大变，与林祯一样，想要设法提醒圣女，却又无法，急得冒汗。

徐间第一时间看向祝颂香，瞬间就发现那香不对劲，比之前燃烧得慢了许多，晏冲玄也发现了。

没多久，云凤台等人也发现了，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

远在上界观看的郑真人三人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万真人冷哼一声，对着胡真人说：“你们下宗的北支真是好手段，不仅对封国小皇帝下手，还对祝颂香做了手脚，不怕惹怒南仪元君吗？”

胡真人神情仍旧平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我上界朝真观不会干预。他们如果惹怒元君，我上界朝真观也不会庇护。”

郑真人没理会二人，盯着镜中的画面，神情略显肃穆。

万真人看向他，说：“这下看你还不担心你那小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