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夏家二公子夏凌恒，当街强抢民女，还指使家丁殴打他人，无视法度，儿戏人命。”

卧鱼姑姑把纸条上的字一一念出，每念一句，太后的脸色就凝重一分，念到最后，太后的脸色已如冰山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卧鱼姑姑念完，便把纸条递到太后面前，请太后查看。太后也没有接过，只是沉默着闭上双眼，似在小憩，又似在思考。木偕芳坐在下侧，正静静地发着呆，虽是发呆，可是眼神却如埋着一片雪原般冰冷。

半晌，太后才睁开眼睛，缓缓将目光移到木偕芳脸上，对她道：“你放心，这件事哀家已经知道了，你且在这里等着，她一会儿就过来。”

“是。”

现在不仅是眼神，木偕芳连声音都变得冰冷无比。

太后这才瞧了一眼卧鱼姑姑手里的纸条，却只是说：“收起来吧，哀家早已在京兆尹的奏折上看过了。”

卧鱼姑姑应了一声，便将纸条折好收进袖子里。

京兆尹的奏折？木偕芳眼里的冰冷随着这句话融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希望的光芒。这么说来，京兆尹已经把这件事报上了朝廷，连皇上都知道了。

不同于木偕芳内心燃起的希望的焰火，太后只感到了深深的忧愁。这事牵扯到皇家，可非同一般呐。

不一会儿，夏毓便到了。她并不明白太后为何要唤她前来，等看到了木偕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见太后和卧鱼姑姑皆是一脸严肃，木偕芳对她更是没有好脸色，夏毓心内便了然几分，怕不是木偕芳在太后跟前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妾身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贵嫔姐姐。”夏毓的礼数行得可谓是完美无缺，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太后见了也很是满意，心里又不觉生出几分怜惜之感。如此端庄大气的一个姑娘，怎么偏生有了那么一个兄弟？

太后点点头，示意夏毓起身，又给她赐了座，正好在木偕芳的对面。木偕芳依旧冷眼看她，一个又一个如刀尖般的眼神向她刺了过去，直看得她心慌。无奈之下，她默默地把头转了过去，既然木偕芳这么不喜欢自己，那自己不理就是了。

“夏贵人，你可知哀家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这个问题夏毓也想问太后。

“妾身不知，还望太后说明。”

太后正色道：“哀家听闻京城的万福街出了一起强抢民女、打架斗殴的事件，肇事者还与夏家有关。夏贵人可知晓？”

万福街就是夏凌恒出事的那条街。

夏毓一惊，心想这事怎么都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事到如今，夏毓也不得否认：“是，妾身的父亲已将此事告知妾身，肇事者是……是妾身的亲弟。”夏毓此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事真是谁说谁丢脸。

“肇事者竟是京城首富夏家的二公子，看来夏家的家教不错啊，能与我朝法律有的一拼了。”

说话之人是木偕芳，从夏毓刚进来时就一声不吭的她，现在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这一张口就是满满的阴阳怪气，惹得殿内的宫人有的笑，有的怒，还有的冷眼旁观等着看热闹。夏毓刚才还疑惑太后身居深宫是如何知道宫外之事的，现在可明白了，应是木偕芳抓住了自己的这根“尾巴”，来这里说□□白的。

宫外宫内总有宫人来来往往，人一多嘴就杂，闲话就会满天飞。想来是木偕芳从哪里闻知了此事，就到太后这里告了自己一状。不然此事明显与她无关，她待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木姐姐，不知妹妹何时得罪了姐姐，姐姐竟要如此向妹妹发难。”夏毓的脸色略显沉重，口气也没有方才那般柔和，“此事自有官府和王法主张，姐姐又何必闹到太后娘娘这里来，扰娘娘清静呢？”

木偕芳见她责怪自己，只是笑笑不讲话，还摆出了一副得理的样子来。这个样子显然是夏毓想不到的。太后摇摇头，开口解释道：“哀家能够知道此事，与木贵嫔并无关联。此事本由京兆尹做主，谁也插不了手，可是京兆尹发现涉及此案的二人与皇宫中人有关，故而一封奏折上交，闹得朝堂上沸沸扬扬。皇上政务繁忙，这种涉及后宫的事便找了哀家，委托哀家代为办理。”

接着，太后放柔了口气继续说道：“按照宫规，出了这么大的事，本该召集全宫妃嫔一起来听训的。但哀家怕你们两个脸面上过不去，就改为私下办理。不然此时，哀家这里就不止你们两个人了。”

说到这里，太后又哀叹道：“谁能想得到，哀家还没抱到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反而先迎了两个皇上的小舅子进来。”

木偕芳听了，脸霎时就红了不少。夏毓也是越听到后面脸越红，但更多的是茫然。什么两个小舅子？不就只有一个夏凌恒吗，还有一个是谁？

卧鱼姑姑捧了一盏热茶上来，太后细细地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等嗓子舒服了，这才继续说，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夏毓大惊失色。

“夏贵人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弟弟指使家丁殴打的那人，正是木贵嫔的亲弟。”

“什么？”夏毓一声惊呼，看向太后的眼神又是难以置信又是茫然无措。她这才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刚才木偕芳对自己一直没有好脸色，怪不得木偕芳要对自己阴阳怪气，怪不得木偕芳能和自己同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原来两个人的弟弟撞到一块儿去了，恒儿打的是她的弟弟木成林！

夏毓惊得目瞪口呆，恨不得现在就叫人给夏凌恒打上二十大棍。作孽，真是太作孽了！

正在夏毓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殿内如置冰窖的尴尬时，木偕芳款款地站了起来，向太后深深地行了个礼，行礼的姿势平稳而端庄。要不是接下来她说的话里明显夹带着几分令人心疼的哽咽，想必众人都会以为这位木贵嫔心态极好，家里出了事也能镇定自若。

“太后娘娘，昨日妾身的母亲给妾身写了家书，说弟弟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吐了不少血，现在人还在京兆尹府里。妾身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怎么就得罪了夏贵人的弟弟，害得他遭此毒手。妾身别无他想，只求太后娘娘秉公执法，给妾身的弟弟一个公正的交代。”

鼻青脸肿，还吐了不少血……夏毓听得震惊不已，气得脸色都苍白了起来。虽不说木偕芳这番形容是否太过夸大，但倘若木成林的伤势当真如此严重，夏凌恒啊夏凌恒，你能有几条命够赔他的？

“你起来说话。卧鱼，快把贵嫔搀起来。”太后摆摆手，卧鱼姑姑连忙上前去，和宁心一起把木偕芳搀起来扶回椅子上。木偕芳回到座位上，掏出手帕来在眼角处轻轻擦拭了两下，叫人不得不注意到她已通红的眼眶。夏毓心里对木偕芳再愧疚，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在心里说句，这也太做作了……

“你又何必如此呢？既然皇上已经把事情交给了哀家，哀家定然会妥善处理，绝不让你们任何一方受委屈的。你们大可放心。”

太后娘娘说话还真是巧，明明白白地端着两碗水，绝不偏向任何一方。不过，即使如此，木偕芳也要据理力争，她怕的就是一切皆不得公正。她从小就见过官商勾结的家族仗势欺人，哪怕因为作奸犯科而被关进大牢，也会因为后面送来的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而成功脱身，最终，枉害的枉害，冤死的冤死。夏家何许人家？夏凌恒又是何许人？木家只是一个开葱油饼摊的，哪里有资格和人家斗？好在，木家有一个进了宫的女儿，木成林有一个当贵嫔的姐姐。

贵嫔和贵人虽只差一个字，但地位差的可不止零星半点，一个“主位”足以说明一切。

“卧鱼，”太后唤了一声，问道，“卧芙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快了，娘娘再等等。”

话音未落，一个轻巧的身影闪进了殿里。卧鱼姑姑见了，眼睛一亮，忙向太后禀报：“娘娘，卧芙回来了。”

卧芙是太后身边地位仅次于卧鱼姑姑的大宫女，别看着她年纪小，才不到二十岁，做事却极其稳妥，脑袋也机灵，是太后跟前的一把好手。所以原先的大宫女到了年岁出宫后，太后就破格提拔了她做接班的大宫女，一有事情就交给她办，而她也从不负太后所望，什么事情都处理得极为妥当。

这回她是去宫外亲自面见京兆尹。只见她手上捧着两封密折，先对太后依依行礼，柔声说道：“奴婢奉太后之命前去京兆尹府面见京兆尹，现回宫复命。”复又对木偕芳和夏毓福了福身：“奴婢见过木贵嫔、夏贵人。”

太后问道：“你到京兆尹那里，可了解到了什么情况没有？”

“有密折两道，请太后亲开亲视。”卧芙双手举过头顶，将密折高高捧起。卧鱼姑姑走下殿阶，将密折接了过来，递给太后。

密折，顾名思义就是秘密的奏折，只能由主管此事的人查看，因此卧芙才说让太后亲开亲视。

太后打开第一封密折，将上面的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只知道太后越看，脸色就越阴沉，等到把密折放下后，脸色才稍稍恢复了点。

“这件事情，哀家已全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