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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第 2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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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清晨仍有些微凉意,将披帛随性搭在肩背上,裴静文坐村外河边大石头上,昏昏欲睡地听潺潺水声。

方才苏勉要她在此等候,自己带着人进村,她估摸着他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拜访隐居乡野的贤士。

至于骗她来见他,完全是顺带的。

裴静文胡乱猜测着,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她单手托腮回头看去,亲兵队长翻身下马阔步行来。

“节帅请夫人至村中祠堂。”

祠堂是供奉、祭祀祖先的地方,苏勉好端端去人家祠堂作甚?裴静文困惑地随他进村,才走几步便觉得不对劲。

魏人通常辰时吃朝食,村庄却不闻半点烟火气,甚至陷入诡异的安静,没有三五成群唠家常的妇人,也没有嬉戏打闹的孩童。

就好像一座死村——如果忽视竹竿上滴水的衣裳。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齐胸高的竹篱笆倒了半边,摇摇欲坠的破旧茅屋闯入视线,裴静文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是……这是!

她快步走到漏风破窗前,探进半边身子打量屋子,记忆犹新的室内陈设犹如狂浪,将她拖回波涛汹涌的深海。

阿荒的恐吓与威胁、陈嘉颖的周旋与巴掌,还有她初至异世的惊慌……埋在大脑深处的痛苦回忆,时隔多年浮现眼前。

这是七年前她刚来的村子。

裴静文眉心微蹙,回头看着手扶刀把的亲兵队长,从他肃穆面容中,读出苏勉远道而来的真正原因。

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从何得知她刚来的村庄?

依着记忆寻到位于村东的祠堂,压抑的哭泣声钻进耳朵,裴静文赶忙加快步子,行至门洞大开的祠堂前,亲兵早将人群驱赶到两边。

裴静文立在门洞中央,眼前仿佛蒙了层薄纱,大步流星走向她的苏勉,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牵着神游天际的女郎来到檐下,苏勉将裴静文按坐圈椅上,他背着手跨立她身旁,宛如一个忠诚可靠的护卫。

抽泣声唤醒出神的女郎,裴静文仰头望着右手边的男人,唇瓣轻启似乎有话要讲,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面露不知所措的迷惘。

右肩忽然传来热意,裴静文垂首侧眸看去,干燥手掌压皱退红色轻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扣住她肩膀,用了点力道,带着安抚的意味。

“莫怕。”青年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里,满是大权在握的从容,“有仇报仇,一切有我。”

裴静文扫视惶惶不安的村民,青壮护着妻儿老小,因劳作而发达的肌肉绷紧,咬着牙根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当然也有龟缩年迈父母和妻儿身后瑟瑟发抖的懦夫,裴静文敢肯定,他们甚至会推父母妻子出来挡刀。

正是这样的人,最会窝里横,也最会恃强凌弱。

对比星网照片,裴静文遥指躲白发老翁身后,三十岁左右的绸衣青年,又指了两个抓住妻子肩膀,迫使她们挡在前面的男人。

亲兵拎着被指到的三人,像拎小鸡崽似的将人提到前面,抬腿狠踢他们腘窝,踹得他们一个踉跄扑跪在地。

“阿翁救我,救救孙儿。”绸衣青年原是孙氏族长之孙,平时仗祖父的势作威作福,哪里经历过这一遭,当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白发老翁知晓孙子品行,他定是哪次入城冒犯了女郎,这才惹来今天这桩祸事。

他抹了把额上汗珠,走上前,撩起衣摆跪至地上。

“尔孙作恶,皆赖尔势。”老翁正要开口求饶,语气寡淡却压迫感十足的问责,惊得他俯身拜倒,“尔有何颜面执天汉鸠杖,又如何再担族长之职?”

话至后面越发凌厉,苏勉负手睥睨着老翁,沉声道:“取孙氏宗谱来,今日吾代尔孙氏祖先清理门户!”

话落,亲兵闯入祠堂,提刀似的抓着供奉香案前的族谱,按照惯例翻到主支脉系。

苏勉随意瞥了眼,挥了挥手,亲兵提笔勾去孙氏主支所有名字,扬手丢至老翁身前。

瞧见未干的大团墨迹,老翁喉咙像是被死死掐住,挤出几声断断续续刺耳呜咽,脸色涨得通红。

突然,他眼皮一翻,口吐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手持鸠杖的中年汉子,手脚爬到老翁身旁,颤巍巍伸出手探了探鼻息,抱着老翁望天哀嚎。

“父亲!”

他恨恨地瞪着苏勉,不知从何得了不怕死的勇气,拿起鸠杖冲向苏勉,还没越过跪在地上的儿子,便被亲兵贯穿心脏。

裴静文下意识闭紧眼睛,又怯生生地睁开,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想借苏勉的势惩罚七年前心怀不轨的流氓,没想闹出人命。

“让其他人先离开,”裴静文扯了扯苏勉的衣袖,“他们是无辜的。”

苏勉轻嗤道:“袖手旁观,与为虎作伥无异,何来无辜之说?”

裴静文看得明白,领头的绸衣青年是族长孙儿,借祖父的势横行村里,其他人依附宗族才能存活,同时又要受宗族压迫。

穷则独善其身,换她也会如此。

眼见女郎饶过其他族人,跪绸衣青年左右两侧的大汉,猜测她恐怕是个心善的,忙不迭以头抢地求饶,额头被碎石子扎得血肉模糊。

裴静文神色冷漠。

不得不承认,碰到裴允和陈嘉颖是她幸运,那天要不是裴允横插一脚,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将经历什么。

未遂与既遂在她眼里没区别,他们作威作福多年,犯下的罪行肯定不止这一件。

“是杀是剐,你看着办。”裴静文漠然道,“中间那个,先别急着杀。”

苏勉打了个手势,亲兵手起刀落,两个人头滚到地上,血淋淋的筋脉血管裹满灰尘,眼睛瞪得老大。

绸衣青年手脚并用朝门口爬,干燥土地上一道拖出腥臭水渍,眼看就要爬出祠堂,军靴倏地出现挡住去路。

他抬头看去,凶神恶煞的壮汉手持横刀,利刃闪着凛冽寒光。

他赶忙掉头,痛哭流涕地冲檐下的两人磕头,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还说自己冒犯女郎纯属无心之失。

“不是无心,是有意。”抽出凤凰短刀,裴静文一步一步靠近青年,“七年前我流落至此,你看我孤身一人恶向胆边生,如果不是我没带枪,那天你就该死在我手上。”

“摁住他。”裴静文半蹲罪魁祸首身前,握紧刀柄毫不犹豫下刀,力道之大直接贯穿他手掌,再猛地拔出染血刀刃,“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剧烈疼痛暂时麻痹痛觉神经,过了片刻,绸衣青年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凄厉渗人的惨叫。

裴静文背对着他,苏勉看不见她脸上表情,从她干净利落的动作猜测,定然美得惊心动魄。

他眉梢微挑,唇角上扬,与有荣焉地抬起下巴。

持刀立在青年身后的亲兵,就是当年被裴静文迁怒,生生挨了两巴掌的那人,后来私下里得了裴静文道歉。

女郎向来恩怨分明,除了和节帅恩恩怨怨理不清,对待其他人,特别是位卑者,只要和她没有太大过节,她通常不会轻易刁难。

能让平易近人的女郎如此动怒,这贼子十分该死。

亲兵躬身抱拳,应了声“喏”。

“千刀万剐。”丢下四个字,苏勉去追握刀往河边走的女郎。

清理血迹是一桩麻烦事,裴静文理所当然递出短刀。

苏勉福灵心至接过短刀,熟练地甩掉刀身多数血迹,再蹲河边清洗残余血水,最后掏出手帕擦净水珠。

裴静文收刀归鞘,笃定道:“你知道陈嘉颖下落。”

苏勉含糊道:“裴允没死,做了节镇偏将,陈娘子跟着他,日子比以前顺心。”

“他没死?”裴静文惊讶,“皇帝下旨他居然也能逃出生天!”

苏勉有意引导道:“他叔父毕竟是河东节度使。”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裴静文惋惜地摇头,复又认真地注视苏勉,“多谢。”

苏勉暧昧地笑:“就这样谢?”

裴静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就多余道那声谢,越过苏勉径直走向拴树下低头吃草的胭脂马。

午时太阳烤人,裴静文躲阴凉处不愿意动弹,等到残阳斜照,她拎着竹篮穿梭成片荔枝树中,苏勉亦步亦趋跟她身后。

翠绿枝头结满一颗颗红宝石,裴静文摘下一颗,剥开薄软果皮,嫩滑如凝脂的饱满果肉与素白指尖融为一体。

苏勉看得眼热,抢在她前面低头咬住晶莹果肉,唇齿轻轻剐蹭不染蔻丹的指尖,连同果肉一并含住吮吸,小心翼翼觑着怔愣的女郎。

眼看裴静文逐渐回神,苏勉卷过果肉退开,鲜甜汁水在口腔中迸裂。

他眉眼带笑,甚是风流:“甜。”

“甜你阿爷!”裴静文捡起枯树枝就要打他,苏勉赶忙往前逃,“正常半天又犯病了是吧?”

裴静文丢了树枝没去追,往右边荔枝林走,不一会儿苏勉倒回来寻她,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裴静文扭头瞥他一眼,依稀瞧出几分落寞和失望,懒得深究他垂头丧气的原因,自顾自摘了满满一篮白糖罂。

月升日落,夜里不方便赶路,一行人在荔枝园的客院住下。

好久没吃鲜荔枝,裴静文没忍住吃掉半篮子荔枝,贪嘴的代价就是烧心睡不着,翻来覆去蛄蛹半夜,索性穿好衣裳坐庭院里赏月。

独自赏月不到一刻,苏勉拎着两小坛酒踱步而来。

他坐到裴静文对面,揭开封盖,将其中一坛摆她面前,温声道:“枇杷酒性微凉,可缓你燥热。”

裴静文托起坛底浅尝一口,斜睨着他怪笑道:“菊花茶比枇杷酒要清热去火,客院里又不是没有。”

苏勉一本正经道:“既是赏月,饮茶有何乐趣?”

裴静文仰头大笑,咕咚咕咚灌下半坛枇杷酒。

苏勉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笑盈盈地凝视微醺的女郎,口不对心劝道:“少喝些,小心明天头疼。”

“醉了不是更好?”裴静文手掌撑着石桌,上半身前倾靠向苏勉,清亮的眼睛渐渐迷离,蒙上一层欲说还休的雾气。

苏勉呼吸一紧,赶忙敛息屏气,生怕惊飞近在咫尺的不归鸟。

“阿勉,”裴静文抬起胳膊,掌心悬在他颊畔迟迟没有落下,似是而非地轻声呢喃,“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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