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中，Omega视线扫过来的一瞬间，封明泽的心脏都几乎停了一拍。

那双漆黑的眼睛外仿佛罩了层琉璃，清澈透亮，像极了某种珍贵的宝石，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封明泽隔着屏幕和楚煜对视，表情和动作都凝住了，良久才回过神，轻哼一声，操作着摄像头移开。

画面变成无意义的屋顶特写，封明泽紧绷的唇线松了松，手伸进口袋中摸索一阵，双指夹出一支烟，递到唇边叼住。

挨了一巴掌，又听到那番控诉之后，他的心短暂地安分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因为腺体袭来的灼痛再次躁动起来，无比渴望触碰他的Omega。

那种渴望在被拘禁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地膨胀，然而真的被放出来后，他反而没有急着去找楚煜。

一来是执法队员对他的监管加强了，小区门口和车库都有人在全天蹲守，只要他出门都要报备一遍，二来是因为，他其实还是有点介意楚煜打了他。

毕竟世界上还没人敢这么对他，父母不是崇尚体罚的人，同龄的朋友就算打闹，也不至于这么没分寸。

即便谁失手了，以他的反应速度也能提前避开，只是他对楚煜完全没有防备，所以在那个时刻，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某种屈辱感。

虽然一点也不疼。

楚煜显然也是着急反抗才下意识拍过来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属于生物本能的条件反射，而且Omega柔软细腻的掌心贴上来的感觉其实不坏，但楚煜抗拒的态度还是让他很不爽。

不就是亲了一口么？

以前他早晨都要把Omega捞过来，亲得人浑身发软才放开，但现在小猫竟然会对他伸爪子了。

封明泽磨了磨牙尖，深吸一口，尼古丁穿过肺部的刺激让他稍微平复一些。

他不想一见面又闹成那样，更受不了对楚煜的近况一无所知，干脆找个借口，让工厂多装几个监控，然后自然而然要来了管理权限，远远看楚煜几眼也好。

缕缕白烟从封明泽修长的指间飘出，他夹着烟沉默地想：这算不算他动用职权最窝囊的一次？

一轮毛茸茸的月牙低低悬在墨色天空中央，楚煜换下笨重的防护服走出车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几天他被安排值晚班，作息时间全被打乱了，白天休息不好，晚上又要强打精神集中精力，体力撑不住，下班后必须去休息区缓一缓才有力气回家。

慢吞吞将自己挪到公用沙发上，楚煜仰脸靠在软垫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跑得快的同事估计已经冲到了厂房大门，不着急的也都陆陆续续走到了外面的大路上，偶尔传来零星几声笑，越来越远。

滋滋。

机械传动在寂静的空间里非常明显，楚煜听到了却懒得抬眼。

角落里的摄像头十分灵性地调整着自己的脑袋，左，左，左，过了过了！右边一点，再向下……

吱哇乱叫了十几秒后，终于成功将楚煜放在了画面正中央，这才消停下来，重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畜无害的摆件。

前段时间楚煜和生产经理聊过这个问题，经理说，厂里的监控带有动态追踪功能，突然转动很正常，不过也可能是后台的监督员在控制，发现被拍摄的话，最好自查一下当前的操作是否合规，免得后面被扣绩效。

在休息区就不需要顾虑这些了，楚煜只当那是摄像头的自动追踪反应。

他在那阵轻微的噪音中渐渐闭上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似乎睡得特别沉，他隐约听见了定时闹铃的声音，想起自己该回家，却没有力气睁眼去拿，意识很快又沉了下去。

后台监控画面中，Omega就这么抱着手臂窝在沙发里，正脸毫无顾忌地对着监控，画面放大，甚至能清晰看到他细微起伏的胸膛。封明泽手握鼠标，眉头紧皱。

原定的排班表上，楚煜还有一周的夜班，生产部每个人都要值，他不好出面干涉，但这样下去楚煜哪里吃得消？

望着屏幕中睡相乖巧的Omega，一阵难以描述的苦涩在封明泽心头荡开。

以前他要整晚用安抚信息素哄着才能让楚煜睡这么香，那么敏感娇嫩的一个人，现在却能在公共区域倒头就睡，一定是累坏了。

不然让工厂放几天假好了。

封明泽盯着监控无法控制地想，马上又蹙眉摇了摇头。

不行，合同上要求了交付时间，以这个工厂的生产效率，后期生产线全开，交付都够呛，怎么敢停工。

如果单独给楚煜放假，没有由头，他肯定也不会同意。

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越燎越猛，很快把他的耐心烧得渣都不剩，封明泽烦躁地抬手抹了把脸。

他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压住无处发泄的情绪，盯着屏幕的眼瞳深处，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疼惜。

他守着熟睡的Omega思考解决方案，却发现目前自己束手无策，等封明泽再次回过神，时间已经很晚了。

一般楚煜上过晚班，最多在这里睡半小时就会爬起来，今天居然躺了一个小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封明泽目光柔软地注视着Omega微微发红的脸颊，心想再晚就打不到车了，要不要叫辆车过去？他会猜到是我做的么？

猜到也好，躲又不是办法。封明泽绷着脸想。

忽然，他发现楚煜的脸色已经红得不太正常，身体也明显蜷缩了起来。

这是发烧了？

厂里还有人么？得让人过去一趟。

他急忙俯身去看其他几处监控，然而这个时间，连仓库保管员都下班了，就近根本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怎么办？

只能他亲自去了。

可是他家已经被重点监控，车上也装了定位器，即便是这种阴间时段，他敢直接往工厂方向跑，执法队员就敢把他拦下，带回去再关几天。

片刻后，封明泽硬着头皮给封明博打去电话。

铃声响了三遍才接通，对方比他更不耐烦。

“大晚上的你要干什么？”

封明博微哑的嗓音中透出某种气急败坏，封明泽本来习惯想呛回去，此时忽觉自己理亏，闭上了嘴，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楚煜生病了——”

封明博不耐打断他：“要哪个医生的电话？”

那头封明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都行，不过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得来我家一趟。”

这句话已经不可思议到封明博怀疑封明泽酒桌游戏熟了，专门来整蛊他的：“你说什么？”

然而封明泽近乎低声下气的语气让他不由得一顿。

“你来一趟吧，哥，”封明泽垂眸和他商量，“完事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是现在，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睡衣半开的封明博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拍了拍叶澜的脑袋，让他从自己胸口起来，闻言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医生，你让我来做什么？”

封明泽又蹙眉看了看屏幕，声音中的急切更加明显，“这种时候你比医生管用。”

封明博还是没答应：“你的Omega生病，我大不了帮你叫医生过去看看，你让我过来是几个意——”

忽然他心有灵犀地“啧”了声，“你是不是打算……”

听到兄长愈发低沉的语气，就知道对方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封明泽直接承认了：“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行。”封明博断然回绝，“我没空跟你玩角色扮演游戏。”

情急之下，封明泽顾不得有些话题是禁忌，“你忘了我以前是怎么帮林默——”

“闭嘴。”封明博的声音骤然冷却成冰。

封明泽果真不说话了，双方皆是沉默良久，没一会儿，他听到叶澜担忧的询问，封明博并没有解释，过了会儿直接通知他：“就这一次。”

“行，”封明泽聪明地没有多说，“我不知道你的车有没有被他们记录，你最好开叶澜的车过来。”

封明博一身凉意赶到的时候，封明泽已经给自己的腺体贴上了好几层阻隔贴，封明博把车钥匙甩给他，同时开始脱身上的外套。

“要多久？”

“不知道，我尽快吧。”封明泽毫不犹豫地套上那件有哥哥气息的衣服，随后两人又互换了领带和皮鞋。

双胞胎几乎复制粘贴出来的身形，让他们能够轻易地冒充对方，除了一点小瑕疵。

封明泽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眼镜盒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检查了一下封明博的瞳孔，“也不知道隐形眼镜能不能还原你的色号，我先戴上试试。”

封明博冷灰色的眼瞳快速瞥回去，不置可否。

换上灰色镜片，封明泽匆匆照了照镜子，对装扮还算满意，“乍一看还挺像你。那我走了，你先在这里待着，如果他们找过来，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我哪知道？”封明博模仿弟弟简直是手到擒来，一个眉梢微挑的表情，已经表现出封明泽八分的桀骜气质。

“挺好，你就按这个语气说话。”临出门，封明泽又拿着哥哥带来的信息素喷雾，往身上来了几泵，“保险起见，我得多喷点。”

“省着用，这是给叶澜的。”封明博回归原本的冷肃，抬手把身份证递出去，“我在车库登记过了，一会儿你可以直接出去。”

“真有你的。”封明泽嘴角微翘，接过身份证，一秒也没耽误，直奔车库。

见到眼熟的蹲守队员，封明泽眼神不变，十分冷漠地按了下车钥匙，听到响应后，脚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方向，走向叶澜那辆车。

或许是封明博登记时，就给了对方一种相当不好惹的印象，加上他模仿得很到位，盯梢者并没有问他要证件确认身份，封明泽就这么在越来越快的心跳中，直杠杠将车开了出去。

上了大路，他更加无所顾忌，速度擦着最高限速飙过去，很快便抵达工厂附近。

工厂没有其他人，除了楚煜待的区域，其他地方都是黑压压一片，封明泽打开手机闪光灯一路照过去，路上只有哒哒哒的皮鞋声。

出发前他看监控，楚煜都是一动不动的，但等他推开门，却看到楚煜也撩起了眼睑。

封明泽微愣，喉结上下重重一滚。

如果楚煜的第一反应是举报他……

不，就算楚煜没有举报他，他也只能以封明博的身份过来，不然他哥说不定也得进去一趟。

幸好他现在已经是“封明博”了。

封明泽蓦然松一口气。

对啊，他的着装、气息、表情、甚至站姿，都在有意朝封明博靠拢，特别是瞳孔的颜色，熟悉他们的人，靠这一个信息，都能判断出，出现在门口的人就是封明博。

面对大哥，楚煜应该不会发作吧？

封明泽飘忽的眼神重新定了定，正要念出封明博风格的台词，却见Omega微睁的眼眸滴溜溜转过来望着他，或许是因为发烧，眼中像是含了水，声音也软乎乎的，“封明泽，你怎么在这里？”

封明泽垂落的手指蜷了一下，差点把持不住直接答应了。

他晃晃脑袋，甩出这股冲动，随后故意走近几步，让楚煜看得更清楚，然后强迫自己冷着脸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楚煜果真将眼睛睁大了一些，认真打量了他一会儿。

随后Omega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道，“封明泽，我们是在梦里吗？你眼睛的颜色都变了。”

“……”封明泽惊骇得无以复加。

楚煜怀疑自己在做梦，都没怀疑过他不是封明泽。

霎那间，他突然懂了，为什么在封明博心里，林默永远是最特殊那个人——他可以确定，如果他以这幅打扮回到封明博家，叶澜光靠眼睛绝对看不出破绽。

而林默可以。

并且在他们连瞳色和着装都一模一样的时候，林默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哥。

而楚煜又是怎么认出他的呢？

胸膛里就像翻起惊涛骇浪，封明泽吞咽了一下，“你怎么……楚煜？”

Omega脑袋不知何时歪到一旁，没有任何回应。

封明泽眉头一拧，大步走过去，俯身探手试了试楚煜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宝贝，能听到我说话么？”封明泽不假思索地释放出大量安抚信息素，但这些珍贵的天然药剂，对腺体缺失的Omega来说约等于零。

“我们去看医生，很快就不难受了。”封明泽低头用鼻尖蹭了蹭Omega，捞起对方一只手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