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倒霉的是小兽,只见它后退的蹄刚出,就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凝结成了冰雕。
诡影兽看到了,去护了,但无事于补。它不知道晏不归用的什么术法,甚至没见施法的手。
非说感觉,大约就是吹来阵寒风,寒风至近处方感其凌冽不可触。
“死!”
晏不归抑着怒意的声音通过似箭表达出来,横扫一切的剑意斩向诡影兽。诡影兽大骇,它想退,可无形的笼罩住了它。莫说退,巨大身躯转身都困难。
拼尽全力去挡吗?诡影兽犹豫了。
便是挡了又能如何,它重伤,晏不归还会有第二击,第三击。讲真,它后悔了,“我换!我真换!”
剑气顿了下,继而力道更加强劲,同来的还有晏不归一句:“我不换。”
“区区灵宠而已,你真当我会在意?”
不在意吗?不在意怎会去代家庄。钟黎蜷于佩中吐口烟,疼得死去活来之际还不忘笑话晏不归。
晏不归手中的剑穿过了他设下的禁制,明明还有一点距离,诡影兽的毛发却已经开始飞扬。
那是似箭的芒落在它身上带起来的。
儿,诡影兽最后的念头是她的小兽。她不敌,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护得它安康。
但剑——停了。
钟黎出现在晏不归面前,一手紧攥胸口,一手抓在晏不归手上。
他说:“算了。”
晏不归紧盯诡影兽,决绝道:“不算。”
凭什么算。
被剑意扬起的一缕发遮在了晏不归脸上,钟黎抬起手,想要理开那缕发。下一瞬,握住晏不归的手也松开了。
钟黎侧过身,面朝诡影兽呕出几口烟,将跪时,晏不归揽上他背,抄起膝下,打横抱起。
失去剑意的风柔和很多,连带晏不归缓垂下的发也变得柔了。
“钟兄——”紧赶慢赶将将才到的余文清愣怔在原地。
后面一溜子人刹住脚,同看向晏不归背影。
“你......”余文清一个大转弯,“嗐,你要那兽说一声便是,何至于、何至于......”
余文清至于不下去了,代鸢接道:“何至于毁我家的阵。”
二人相熟,尚有的说笑,代震炀就不那么好说话了。他道:“来者是客,我待你客气,你却在背后下黑手。钟公子,是哪家的做客之道?”
“钟家的,”钟黎圈上晏不归脖颈,露出头说:“交易罢了,谈什么其他。何况交易可同代庄主做,也可同诡影兽做,何错之有?”
钟黎还想说些什么,却不住咳了起来。点点白烟自嘴里出,慢慢飞升向上,过晏不归头顶时,钟黎笑颤了身。
晏不归凝着他,他指指新吐出的,“像不像,咳咳......泡泡?鱼的泡泡,咳咳咳......只能在水里,我的,咳......我的......可以在天上。”
断气似的音听得晏不归蹙眉,也听得余文清和代鸢不忍。
“小燕。”余文清唤了声。
晏不归抱钟黎到旁边,靠着树。钟黎见他戾气未消,抬手拉住他。晏不归拿下他的手说:“等我会儿。”
“似箭。”
似箭应声立于一侧,“护好他。”
晏不归言毕走向诡影兽,诡影兽退至边缘,抖着声:“公、公子、公子我错了。”寿、寿——。”
诡影兽的声音戛然而止,困住她的禁制,没了。
晏不归解了她的禁制。
“谢——”诡影兽再次没了声。因为晏不归身影一闪间,她儿就到了晏不归手里。
晏不归把小兽抛给代鸢,转身对诡影兽说:“伤的是他,他说算了便算了。但,我帮你做的事,你也该还了。”
代鸢笑道:“你毁了我家的阵怎么不说?”
“他不启就不会毁,关我何事。”晏不归说得理直气壮。
代鸢:......
在场众人:......
真是一点理都不讲,钟黎笑看去,挺好。
“钟公子留步,”代震炀叫住晏不归,“钟公子此前说可以换个条件,不若帮我降了这妖,我助你修复玉佩,如何?”
“以命换命的法子,不要也罢。”晏不归扫过众人,视线落到诡影兽身上,“你们抓小兽在先,她要救小兽在后,只不过因我而致事情提前了。代庄主,代家庄今夜所启的阵最多维持十个时辰。十个时辰以后,它势必杀进代家庄,届时死伤可不止在场的这么些。”
“你想好了,要兽?”晏不归抬起右手,阻隔诡影兽与这边的屏障随之一动。
“等一下。”代震炀出声阻止晏不归取消屏障的动作。
晏不归回首,代震炀道:“钟公子,你我皆为人,何故任妖伤人?”
“任妖伤人?我以为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钟公子的话自是说清楚了,但它是妖,人妖如何能够相提并论。何况你口口声声称它是兽,既是兽,被人捕杀豢养再正常不过。而今钟公子却要任由它来报仇,岂非站到了妖与兽的那边?”
面对代震炀的凿凿言辞,晏不归神情未变,不,变了。他眼底多出抹讥笑,“凡事论对错,扯什么人妖兽。还是你以为,人生来就该凌驾于其他生灵之上?”
“此生你为人,来世或为兽,若是作孽太多,畜生道也是有的。”代震炀嘴微张,刚要反驳,晏不归就打断了:“入冥界,进轮回,你与他们有何区别?”
“诡影兽不是你能对付的,我也无意掺和,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好了?”屏障显现眼前,水波样的纹从晏不归掌心泛出。
“爹。”代鸢侧身道。
晏不归叹了声,掌微动,屏障即将撤销时,代震炀道:“我还,鸢儿。”
代鸢松口气,随后将小兽递给晏不归,见晏不归一脸的嫌弃加不悦,遂把小兽放到地上。
小兽去蹭晏不归的脚,晏不归撤掉屏障的同时一脚踢了出去。
小兽滚上几圈被诡影兽接住,哀嚎委屈连同眼泪一道出,看得钟黎直笑,对上晏不归投来的视线也没忍住。
“多谢公子。”若说方才是别有用心,此刻的诡影兽则是言皆由心。她恢复正常大小,匍匐在地,“吾,寿数将近,帮不了公子,这才铤而走险行欺骗一事。”
晏不归冷哼道:“你骗我时,就算寿数良多,也不会兑现诺言。滚!”
诡影兽没动,翕动嘴欲言,便听面前的男子说:“我不通养兽,吃兽倒是有些心得。尤其是这么小的,拔去毛抹上油,架火上烤烤再洒些佐料......”
晏不归话未说完,诡影兽同幼崽已没了踪影。
“竟不知钟兄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余文清打趣的音刚落,晏不归便认真地看着他,须臾道:“人也一样。”
许是他太过强悍,再加刚刚一番言论,代家庄弟子齐齐后退一步。代震炀被他唬得分不清真假,代鸢愣在原地。
余文清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钟黎:......皮。
晏不归对这效果好像挺满意,反正抱起钟黎来不那么火大了。钟黎呢,一回生二回熟,再圈晏不归脖颈已是熟门熟路。
不但熟,还把脑袋搭在肩窝,看向代鸢道:“代姑娘,代家以灵养魈......”
天空骤响雷鸣,钟黎连眨两下眼,仰颈观观。太黑了,他继续说:“有违天道。”
“轰——”
这下很亮了,雷直接劈在晏不归脚下,要不是晏不归跳得快,他俩就被劈成了焦炭。
“雷击木最是辟邪,雷击人......”钟黎伏首笑着,“可能也辟邪。”
晏不归收紧手臂,他不想把钟黎送人了,他想——直接扔了,再跺两脚。
“代家用灵多以低级为主,这类灵几乎无智,留存世间便如人食物。代家顺应而为,何来违道一说。”
代震炀的辩驳之词落到钟黎耳朵里,钟黎想了想,抱紧晏不归道:“代震炀,代庄主,好自为之。”
“好意思?”晏不归以仅能二人听见的声音,在钟黎耳畔道。
钟黎笑笑咳咳一阵,逗他:“有主人在,好意思。”
回去的路上,没人做声。过上半晌,代震炀问代鸢同他们怎么认识的?知不知道师承何人?代鸢自是不知,余文清如实告知,代震炀感慨高人不入世,天外有天。
翌日天明,代鸢兄长安排重新敬魈的事宜,涉及法阵来寻代震炀。打开门,代震炀睁着双目,面容凹陷,没了呼吸。
余文清得知消息后怔怔好一会儿,入内见了代鸢竟罕见地没吭一声。丧事办完,代鸢抱膝坐台阶,余文清在她旁边坐下,思量许久才道:“钟公子他们,好像不是寻常人,代鸢,小燕的话你可以考虑下。”
“代家一直如此,”代鸢望向院里的一株草,“就像华音门用符,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又如人吃肉,按晏不归所言,肉皆生灵,何以能食?草木亦有灵,人不拿它们作食,饿死的只会是自己。
“符与魈不同。”余文清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我对魈锦不甚了解,如果不用灵祭也能行的话,就别用了。”
“不用灵祭,只一魄能做什么?大半夜吓唬人?”代鸢摇摇头,起身道:“该干嘛干嘛,你不是来拿东西吗?还要不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