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既白,三人到达了棠溪村。晨光下村中房屋错落有致,渺渺炊烟自青石黑瓦中升起,一派安宁祥和之景。
甫一落地,白泓雪就拦了位老叟问路:“请问您,村里是否有棵百年海棠树?”
闻言老叟一声叹息:“年轻人是来求姻缘的吧?近年多少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惜姻缘树在三年前一夜之间枯死了,你们走吧。”
三人沿着村口蜿蜒的石板路前行,曲径通幽处,远远就看见巨大的枯木如沉睡的巨兽横亘在路的尽头。
枯木身躯之庞大,需十人合抱,枝干遒劲,树皮斑驳,破旧的红绸与许愿牌在风中飘摇,前方酒鼎中插满燃尽的残香,依稀可以窥见当年的繁盛模样。
老叟的话语犹回荡在众人脑海中:“那棵海棠不知存活了多久,在我儿时已是远近闻名的姻缘树,花开时如云如霞,独木亦成景。
世人皆传,此树乃姻缘之树,月老将遗落的红线缠绕其间,年轻男女来赏花时若被红线勾连,便可结下不解之缘。
因此每逢佳节或婚嫁之日,十里八乡的新人都会前来参拜,祈求姻缘美满,白头偕老。
然而三年前的一夜,这颗风吹不倒,雨浇不透的神树,却突兀地枯死了。花瓣凋零,绿叶转黄,仿佛一夜之间被吸干了精气。
消息传开,村中一片哗然,人们纷纷猜测,是触怒了何方神圣,才令如此生机勃勃之树骤然消逝。
至此无人再敢去参拜神树,香火逐渐寥落,姻缘树的辉煌也随之烟消云散。”
顾念有些唏嘘:“按理来说,姻缘树接受百年香火供奉,愿力积累,说不定有得道成仙的潜质,居然就这么没了。”
他抚摸着嶙峋的树皮,手贱拔出来一片,浓白的汁液随即从剥落处渗出。
“咦?”顾念啧啧称奇,“或许这棵树没死透,正在休眠呢。”
白泓雪则静静凝视着那盘曲张狂的枯枝,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他曾在无数次梦里见到过这棵树鲜活的样子,花开得稠丽风流,他于树下伫立,不知等待着谁。
半晌他轻声说:“你们可先四处逛逛,我想在这待一会儿。”
顾念知道他想处理解梦事宜,把定定站着等看热闹的谢栖远拉走了。
二人来到一家棠溪风味馆,自打老友面之后,谢栖远总是对些特色小吃情有独钟。
老板提及,棠溪村尾叶娘子酿的海棠酒,饮之口齿留香,堪称一绝。可惜在姻缘树枯死之前,叶娘子进城寻女不知所踪。
顾念点了一桌子菜,尤其中意卷筒粉,丰厚的馅料裹在晶莹剔透的粉皮之中,淋上秘制黄皮酱,酸甜生津,教人食欲大增。
沉迷美食之际,一抬眼见谢栖远正以手托腮盯着他。那是一种直白而纯粹的目光,无关情爱,像是眼见无机之物焕发生机,因此兴致盎然,目不转睛。
“你确实与‘祂’很不同,吃个饭都能乐呵。”谢栖远道。
“口腹之欲是最易获得满足感的渠道,你这种无心无情无趣之人自然体味不到。”顾念不以为然地白他一眼。
逛至暮色四合,二人返回树下,白泓雪一袭白衣立在黑枝红绸之中,更添萧瑟之感。
顾念问:“如何,梦解出来了吗?”
白泓雪神色怅然:“或许无需解,只是普通的梦罢了,是我多想。”
“要不然布阵尝试召唤一下树灵?”顾念提出建议。
“罢了,你说它可能在休眠,我就不打扰了。”白泓雪转身要走,长长的红绸垂落在颊边,他正欲拂开,手却突然顿住。
红绸上赫然写道“情债难抵,因果轮回”。
顾念担忧地附在谢栖远耳边悄悄问:“你说他事关主线,他最后是死是活?”
“他提供了碧落宫的天帝戒印,绝对活着。”谢栖远肯定道。
那就好那就好,顾念心落回了肚子里,笑容灿烂:“既然如此那我们先上路吧,下一站要不要去会会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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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仙鹤振翅高飞,棠溪村渐渐消失于视线中。不久后一片粉白相间的辛夷花海映入眼帘,宛如轻纱覆于翠峦之上,令人情不自禁沉醉其中。
顾念兴奋地戳戳白泓雪:“快看,好漂亮的花海!”
不过又隐约感到不对劲,半晌后他一拍脑门:“我知道了!如今是金秋时节,而辛夷花期在二三月份,定是有人用灵力维持花海常开不败。”
白泓雪说:“想下去看看吗?我记得这里有座辛夷山庄,常有文人雅士到访。”
顾念蠢蠢欲动,见天色已暗,不好夜宿荒山野岭,提议:“我们正好可以去借宿。”
仙鹤缓缓降落于山道上,两旁是半人高的杂草,秋蝉鸣声婉转,月亮刚冒出个尖角。
辛夷山庄却笼罩在一片幽寂之中,灯火阑珊,庄门紧闭。
唯有门旁一位老妇,守着简陋小摊,一块硕大木牌赫然矗立,灯笼微弱的光映出其上个七狂草大字——女儿庄,男士止步。
白泓雪眉宇轻蹙,心生疑惑::“我分明记得这里是辛夷山庄,何时改换了家主?”
三人刚走近便被叫住了,老妇的声音像是被掐着喉咙般沙哑,她一字一顿:“想进庄,先饮酒。”桌上摆了三盏酒樽。
这场面诡异得紧,谢栖远却是个胆大的,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我是男子,饮了酒也能进?”
他拿起一盏酒樽在指尖轻晃,顾念瞥见摇晃的酒液时,面色陡然一变——
酒水倒映下的老妇,面色如纸,没有五官。
馥郁醇厚的香气像美人撩拨的酥手,谢栖远着魔般就要送入口中,顾念猛地摁住他的手,拦下碰在唇边的酒樽,低声道:“不可轻举妄动,这酒恐怕有蹊跷。
白泓雪迅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这山庄的变化太过突兀,老妇怕是妖鬼幻化而成。”
老妇见三人迟迟不动,原本沙哑的嗓音中竟多了一丝不耐:“怎么?不敢喝吗?既如此,便请回吧,女儿庄不欢迎无胆之人。”
谢栖远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笑得更加肆意:“不过激将法罢了。既然来了,总得探个究竟。”他举杯欲饮,眼神却留意着妇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