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衡回到松月居之后,把她放在罗汉榻上,用巾帕浸入绿芙端来的栀子花水盆,拧干之后,细致地擦了擦林霏开额角,颈侧等易出汗的地方。
林霏开闻到花朵的幽香,颈侧的肌肤有些痒痒的,睁眼一看,沈霁衡正坐在榻上帮她擦洗。
“这是什么花?”趁着沈霁衡再次把巾帕浸入水中,林霏开问道。
“栀子花,可以醒酒的。”沈霁衡拧干后,抬起她的玉手,把巾帕覆上去。
这样一擦,身体也凉爽了许多,还香香的,林霏开配合地抬手:“夫君莫怪,我心快意。有夫君爱护,有挚友相陪,有家人相伴,心中之事吐露,万般烦恼随之一空,不由得多饮了几杯。”
“不会,霏霏开心就好。”沈霁衡把巾帕搭在水盆边,叫绿芙把它端走。
林霏开坐起来,头靠在他的肩上,道:“夫君,陪我说会话吧。”
沈霁衡调整了姿势,让她舒服些,“眼下无事,霏霏但说无妨。”
“其实是以前的事情,现在轮到我说了。”
沈霁衡知道她少时过得并不好,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林霏开回握,向他浅浅一笑,随后平静道,“我嫁过来之后,没想过要去见他们。因为我想把这些往事掩埋心底,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但是,今日见到林芷兰后,发觉好像也没有那么难面对,他们的秉性便是如此,我再是委曲求全,抑或是怒语相向,过往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我记得柳姨娘嫁进来之后,不久就生下来林闳,父亲便很少往娘这边走动了,那时我也因有个弟弟而开心。可是,柳姨娘怕我有坏心似的,见我一来,便让奶娘把他抱走。因着柳姨娘刚嫁进来,还有些势弱,父亲对娘也还有几分情意,她那时还可以对我笑语几句。等她生下林芷兰,求得掌家之权,身娇体弱的娘彻底被父亲厌弃,柳姨娘便对我和母亲下手了,不光衣食减少变差,日常用具也以次充好,就连仆人也换了。这样做,一来监视我们,若是告状也有对策;二来也可以暗中使些手段。我告状的次数多了,她都糊弄过去了,父亲也不相信我了,甚至也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了。可笑的是,柳姨娘在外面宣称她对我们又多好,可我们偏偏不领情,还向父亲告状。渐渐地,柳姨娘故作姿态的施舍,我不再接受,想办法出府找活计,娘缺医少药,我也必须出去。家中长女外出讨活计,这样的事也是家丑,所以我得避开他们。我想着被他们发现,无非是一顿打,可这样挣来的钱,既不含着她的羞辱,也可以帮娘治病,使我们过得好些。”
林霏开感受到他手掌的力度,微笑着摇摇头,继续道,“林闳和林芷兰长大之后,我的日子更是难过,就连我读书都受到了影响。柳姨娘说,我一介女子,学好怎么服侍夫君,做好女红这是女子该会的就行了,读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可对林芷兰却不是这样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尽心培养,可她学不下去,见我得先生夸奖,只是想尽手段掐尖去头,或是用恶俗的言语贬低我。我那时很羡慕林闳作为男子,可以读书,可以做女子不能做的事。在梦里都在想为什么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不能做?”
“有一回,客人来了。父亲为了营造阖家欢乐的场面,我被允许上桌吃饭,柳姨娘也叫人裁了新衣给我,还告诫当个摆件就好,不该说的别说,否则定叫我难过。我心灰意懒,只想饱餐一顿,看见餐桌上有好吃的鸡腿,正要去夹,柳姨娘抢先一步把它夹给了林闳,说我长大了,不需要吃这些了。那句话,我深深地记在脑海里,难道我长大了,就不配吃这些了吗?”
“林闳因柳姨娘的骄纵和父亲的疏于管教,稍不合他心意的事情,便对身边的仆人随意打骂,连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放在眼里,我能躲则躲。母亲病逝之后,我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一度想着父亲到底为什么还养着我?后面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价值,可以作为一个结交权贵,献媚取宠的工具。出嫁当晚,我便跟他们说要断了关系,可能见沈家势力不如以往,他们倒是乐见其成。”
“霏霏,你是我的妻子,我定不会再让你受苦。”沈霁衡怜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道。
“人这一生大抵是苦乐参半的,怎还能不受苦?不过,我愿意相信的你的话。”
林霏开淡笑道,“我出去的时间多起来之后,阴差阳错救了被同行陷害的书商金先生,金先生不因为我年龄小或是女子而看轻我,我们无话不谈,成了忘年交,他教导我许多,就连我的一些浅陋想法都予以金钱人力的支持,比如我去采药,得知不少地方的药材差价,他便和我商议贩卖药材,赚取差价;基于药材,我想到以药入妆,以药入茶的念头,他便落实请一些有名的大夫和这些行业熟识的人共同研发药妆、药茶产品。意外的是,这些事情虽有波折,但是收获颇丰,赚了不少的钱,等我嫁到洛京,已经有可观的收入了。到洛京之后,我无意中发现了表姐的身份,和表姐联系日益紧密起来,她得知我的事情,还很支持我,替我暗中摆平了不少事,也叫绿渠保护我。我常常出游,随金先生经商,一去就是一两个月,不过沈管家倒是没说什么。临近你回来,我就把这些事情交给他了,只是看每月的账单。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金先生一直以我为主,还让我叫他金管家。”
“沈管家没说什么,不代表你什么都不知道。”林霏开抬眸犀利地看着他,示意他如实坦白,道,“夫君,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沈管家来信说过一次,我那时在边境,事务繁忙,想着你不惹事就好,其他的随你。”沈霁衡眸色深暗,愧疚道,“其实我本可以给你写封放妻书,但是你是母亲的求亲得来的,我想着这是她的遗愿,所以不管喜不喜欢,都想留着。我也知道女子年华易逝,逝去的青春不可复回,但是私心作祟,还是没做决定。”
“所以,你回来的时候,也是因着对我的愧疚,对我百般容忍?”林霏开以一种就事论事的平和态度道,见沈霁衡局促不安地点头,她眸中含笑问,“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我了?”
沈霁衡沉思,坦然道:“从我主动吻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知道你的出现尚有疑问,知道你处处试探,可还是忍不住地动心。好似你的出现,使我的生活鲜活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被你的神态、气质、性格,你身上具有的一切所吸引,会控制不住地想你……”
“可以了。”林霏开听着他近乎表白的话语,羞涩地低下头,支吾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呃……我先去洗浴了。”说完,她便走向衣柜,随手拿了衣服便去净室。
沈霁衡笑着跟了上去:“好,我们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