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花归月没料到这一出,整个人已经没入了光柱当中。
沈半溪没有回头,试图让自己的身影显得潇洒,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师妹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然而花归月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顾光柱渐渐消散,空间的夹缝摇摇欲坠,还能不能供她一个活人通过,直接不管不顾地从中飞跃而出。
雪白的身影跃出七彩的光柱翩翩落地。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最后是十五琉璃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尖叫道:“你们干什么?”
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六翎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沈半溪潇洒的脚步还没走几步就中道崩殂了。她猛地回头,瞳孔震颤,不可思议地看着面色平静的花归月。
两个人四目相对。
花归月的神色波澜不惊,好像刚才并没有冒着极大的危险,并没有放弃极有可能的唯一的回九州的机会,只是轻描淡写地挽了个写意流畅的剑花……
“你们疯了吗?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十五琉璃简直要崩溃,差点连剑都拿不稳,“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也没有本事再送你们第二次,你们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真想在这鬼地方呆一辈子吗?”
沈半溪愣愣地看着花归月的眼睛,一句“你怎么回来了”在嘴边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光柱不容置喙地消失了,剑冢再次陷入了昏暗,残剑的碎片已经被十五琉璃一剑扫荡一空,现在的剑冢漆黑一片,连之前残剑上盈盈的幽光都不见了。
六翎羽捏了一个诀,只见剑冢中接二连三地亮起一盏一盏的小灯,漂浮在四周,却并没有实体,一直绵延到沈半溪视线所及的尽头。
“为什么不走?”花归月走上前来,注视着沈半溪的眼睛。
沈半溪只是摇头。
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前世的记忆里,那些带着刻骨恨意的眼神给沈半溪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以至于她光记得花归月有多记仇,有多恨以前的自己,却忘了这时候她们还远没有闹到那个地步……
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势不两立……
花归月也还只是一个,受过很多苦难委屈,没感受过几丝温暖,一个珍重的拥抱就能拐跑的小姑娘。
傻兮兮的,稍微对她好一点就愿意陪着闯危机莫测的剑冢。
说什么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报仇的时候被自己没吃什么苦头就糊弄了过去,报恩的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含糊,也不管这种空间的夹缝能不能过,就这么莽撞地一头扎了进去。
“笨蛋师妹。”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浅白的灯光映在她漆黑的眼眸中。
花归月只觉得她瞳色深得像看不见底的幽潭。
明眸善睐剪秋水,含情欲语泪先流。
“为什么不走了?”花归月又问了一遍,这回的声音轻了很多。
打断她们说话的是六翎羽,她在一旁笑着说:“剑冢试炼的好处,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放弃的,再难再离谱,只要能闯过去,就能变得很强。”
沈半溪没理她,甚至还默默站远了一点。
面对一般的狠人,只要不惹她,大概还是能相安无事。
但是面对一个,为了心上人,能把自己由人铸成剑的狠人,就算本身对她抱有再多欣赏,也还是离远一点为妙。
六翎羽看见她的动作,也不恼,笑意半分不减:“拼尽全力吧,小丫头,早点把试炼过了,不过也可以,去找出去的路,我相信你可以,梅不韪也不会不管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是你?”花归月的眼神倏然变得凌厉,腰间孤鸿照影瞬间出鞘,锋利的剑尖直指六翎羽的眉心。
十五琉璃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六翎羽,发现自己可能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小六?是你做了什么才让她们留下的?这是为何?你明知我答应了……”
“你答应别人什么,那是你的事,”六翎羽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得锋利,“但我怎么做,是我的事。”
“你!”
十五琉璃手中漆黑的长剑似乎随着她的心情变得躁动,剑身轻微地抖动着,发出嗡嗡的鸣声。
“师尊,你若是死了,守诺有什么用?这剑冢分明是个镇压着什么东西的大阵,对剑灵没有任何温养,只会从我们身上抽取力量,这两个娃娃是唯一的变数,我们可能放任她们离开,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住口!”
十五琉璃终于忍不住一剑劈了下去,将六翎羽娇小的身体劈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地面上。
……像一片受伤的羽毛。
“咳咳咳……”六翎羽低低咳了几声,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沫,又重新站了起来,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琉璃,我不可能让她们离开,走刚才那个空间夹缝不行,通过试炼离开也不行。你是被剑冢牢牢困住无法脱身的,我要这鬼地方天塌地陷,要把你重新带回九州去!”
十五琉璃怒声质问:“剑冢里的拿东西苏醒,也是你干的?”
这回六翎羽的笑意淡了,她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是我。”
十五琉璃顿时牙根痒痒,正想要说话,被沈半溪尴尬地打断:
“前辈,其实……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六师姑……关系不大。”
“你也闭嘴。”十五琉璃只觉得脑中一片轰鸣,又转头逼视这六翎羽,“说话的口气倒是大,碎剑之痛又不是你来担!”
沈半溪讷讷地闭上了嘴,并没有去看六翎羽听见这话的反应,反倒是有些无辜的看了花归月一眼。
花归月面色平静地收起了剑,也移开了目光:“下一次,莫要如此了。”
沈半溪忙不迭点头。
空气中有极淡的血腥气,几个人的衣袍在沉默间无风自动,灯光静静地映照着地面上青黑色的砖石,与各怀心事的笑与泪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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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沈半溪扶着花归月的肩,喘着气欲哭无泪:“啊啊啊我要累死了,腿都要断掉了……在这破剑冢呆了小半年,也不知道这里居然这么大。”
她们此刻正身处一个迷宫之中,进来时好像只是走过了一个门,里面却大的漫无边际,而且不能御剑,只能徒步行走。
这都怪某个无聊透顶的冤死鬼前辈。
那天与十五琉璃和六翎羽不欢而散后,沈半溪被一团纸团砸到了脑袋。
展开后,上面用很古老的字体写着一首诗。
“若要求仙入心道,须往东南深处寻。”
沈半溪:……
一个看上去远古大魔级别的人物,希望玩这种藏纸条游戏?
您自己不觉得违和吗?
然而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跟花归月一起去找……
第一步就卡住了。
剑冢当中不见天日,自然也不辨方位,鬼知道东南是哪个方向……
然而冤死鬼并没有给出多余提示的打算。沈半溪和花归月研究了许久,最后还是扭着鼻子去找了六翎羽,在她的帮助下知晓了方位。
这一去才知道,原来之前沈半溪试炼的地方只是剑冢中的小小一隅,真实的剑冢简直是广袤无垠,其间山峦起伏,溪流纵横,地貌丰富,参差多态,竟是不亚于一州之地。
两人走了一天,被一道石门拦住了去路,两边都是刀削斧劈的绝壁,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咒。
沈半溪研究了半个时辰,通过将符咒原封不动地画在门上的方法打开了门……
然而等着她的不是一句“贫道来传你心道修行之法”,而是一张瑰丽壮观包罗万象的……剑冢藏宝图。
还附带一句传音:“实不相瞒,剑冢不止有这一层,上天入地,还有七层,沿着此图所示,来第三层寻找贫道吧。”
沈半溪:……
花归月:……
此后的近三十天,她们爬过由剑堆成的高山,下过黑漆漆的深水,用剑奏过乐,还把符咒当食物吃过,什么荒唐的事都干过了,然后就被困在了迷宫……
“等找到她,我们要揍她一顿,那死鬼看上去病殃殃的,肯定没剩多少实力……”
“好。”
“等我学会心道的修行,我们就想办法出去,回玄鼎宗,如果到时候你还没结丹,还能参加明年的天榜比试……”
“好。”
“参加完比试,我们拿留影石,跟卜千机合伙,卖好多好多灵石,给你买最好的剑,最好的修行资源!”
“我有剑了。”
“那就给我买听月楼最美最好看的新款衣服,我一年不出去,肯定已经落伍了,到时候宣孔雀拿着今年所有流行过的衣服首饰跟我炫耀……我可不要!”
“嗯,给你买。”
“还有莺歌坊的玉簪……”
“好……”
……
两人就这样,一个喋喋不休地说,一个“拖家带口”地往前走,然后……
又遇到了一条死路。
沈半溪:……
要是这迷宫出去还有关卡,她觉得自己得被逼疯。